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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查既白狐疑的俯身向框眼裡打量,邊謹審的道:「我說牟香,這不是炕底的續火眼嗎?能躲得下我們三個大活人?」

  牟香冷冷笑道:「人家的土炕用這裡續火加柴,我卻不是,我的上炕從不生火,我早就把炕底下改築成一間小小的密室了,別說你們只三個毛人,再加三個也一樣容納得下;姓查的,你們到底要不要進去掩藏?」

  查既白將心一橫,不再多言,他趴伏下來,相當艱辛的順著那尺寬的框眼爬了進去一一框眼之內是一道橫嵌,橫嵌下居然還砌有三級階梯,他不需踏那階梯,只一翻身就著了地,哈,這炕下果然夠得上寬闊,不但能以伸直腰杆,地面還是用青石鋪設的呢,此情此景,要說有什麼缺點,就只光線稍嫌暗了些。

  當影子和穀瑛隨後而至,外面又傳來鐵柵框架合攏的咋嚏聲響,一時之間,這炕底密室就更為黝暗了,於黝暗中,查既白沒有出聲,影子一穀瑛也沉默著,在如此接近的距離裡,除了那股化不開的濃黑,就只剩下一片窒人的僵寂……

  約莫是牟香出去的當口把房門掩緊了,外面雖有聲音隱隱約約的聽不清切,但必然是發生了情況殆無可疑,如何去應付那等情況,在目前來說,就是牟香的事了,她不是說過麼,拿人錢財,少不得就要替人消災。

  暗影裡,穀瑛抑制的開了口:「老查……你聽到外面的響動嗎?大概是『丹月堂』的人找上門來了……」

  查既白慢吞吞的道:「不錯,是那些邪蓋王八摸到了,但眼前我們卻無需憂慮煩惱,自有牟香那老婆娘替我們掩遮攔擋,這老幫子是有名的狡猾詭詐,我們且等著看她耍把戲——」

  穀瑛鬱鬱的道:「她掩遮得過去嗎?會不會出漏子?」

  查既白無聲的一笑:「這老幫子必定會使出渾身解數,搬演她壓箱底的功大,以最佳的表演來法除『丹月堂』方面的疑竇,事到如今,她不只是為了這五萬兩銀子的誘惑,更為了保全她的老命,她絕對清楚,僅需絲毫破綻顯露,她就會第一個墊底!」

  穀瑛仍然不安的道:「『丹月堂』的人精明老到,行事細密慎審,一旦啟了他們的疑心,要想不落痕跡的妥善打發,恐怕很不容易,老查,我們多少也得準備準備,你可別把事情看得太簡單順遂了……」

  查既白平靜的道:「你放寬心,『丹月堂』那些潑皮貨雖說不好纏,我們也照樣鬥得他雞飛狗跳,損兵折將,這批人熊的道行高低,我肚裡雪亮,我們多加防範是對的,卻不受那個唬,若有萬一,拼命殺出重圍也就是了!」

  穀瑛歎了口氣:「我怕跑不動了……」

  查既白安慰著對方:「不關緊,有我和影子在,到了節骨眼上,哪怕是連背帶拖,也會把你一道弄出去,何況形勢發展,還未必然有這麼惡劣……」

  影子接上來道:「老闆說得有理,湯家嫂子,你就別盡犯愁啦。」

  穀瑛又歎一聲,沒有再說什麼:查既白在這間小小密室裡來回走了幾步,又用手指在四周壁沿上輕輕敲彈,偶而推推這裡,按按那裡,不住的搖頭。

  影子沉聲道:「老闆,可是在找尋其他的暗道或秘門?」

  查既白道:「看樣子沒有,這炕底下的密室大小,只怕牟香那老幫子尚未經營到複壁網線的程度……」

  影子道:「依你看,老闆,這地方牟香是打算用來做什麼的?」

  查既白一笑道:「還不是置放一些見不得人或不願示人的東西,不過,她目前似乎不大使用了,此處很乾淨,亦不見有什麼物品堆積,可能這老幫子又換了新所在啦,娘的,若尚有什麼隱密價值,她也不會叫我們進來躲藏……」

  湊近了一點,影子又壓著嗓門道:「有件事情,我想問一下:老闆,你答應牟香的五萬兩銀子,真的要全數給她?」

  查既白笑了:「為什麼不給?這原是我們的承諾呀,你要知道,雖盜亦有道,我們久走江湖,越發該重視信用!」

  影子搖頭道:「盜亦有道不錯,重視信用也不錯,問題是在於對什麼樣的事,什麼樣的人,像牟香這種貪婪自私、趁火打劫的混帳東西,我們根本就可以不理會她的訛許勒索,將來便是傳揚出去,我們也不怕站不住腳!」

  用手摸著肥厚的下巴,查既白的表情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但他的雙眼卻閃爍著光彩——種惡作劇的光彩,他的腔調也透著古怪:「你的看法很正確,雲樓,可是我們必須兌現我們的承諾,不給那老幫子落一點口實;此外,做一樁事的原則儘管遵守,運用的手段卻無妨靈活,我們給她錢,這是我們該付的,然而,誰又能說她將來不求我們?誰又敢肯定她求我們的時候得以免酬?雲樓,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影子不禁蕪爾:「老闆,還是你高,面子裡子全顧到了,牟香老婆娘的苦頭有得吃啦!」

  查既白莊重的道:「這不叫吃苦頭,這是做生意,是一種服務,服務豈有不給錢的;就如同牟香為我們辦事,少她一文都不成,等到我們有幸替她效勞的光景,她又如何能殺價?彼此公平交易,才是愉快的『合作』。」

  影子有些迫切的道:「想來老闆你早已胸有成竹!」

  查既白淡淡的道:「還談不上胸有成竹,只是個概念而已,不過原則既然決定,法子就可由人去籌思,雲樓,關於各種找錢的門路,我是行家,大老遠就能嗅到銀腥銅臭的味道!」

  影子由衷的道:「我完全承認,而且甘拜下風!」

  噓啼一笑,查既白道。

  「便叫牟老幫子暗裡得意去,咱們是騎在牛背上看唱本,端走著瞧啦!」

  沉默了一會的谷玻,邊側耳聆聽外面的動靜,一邊小聲道:「老查,你聽,怎麼這會又沒什麼聲音了;大約是『丹月堂』的人全撤走了吧?」

  查既白也專注的傾聽了片刻,然後,他搖頭道:「還沒有走,只是他們把嗓調放低了,而且說話的人也大為減少,穀瑛,這種情形並不是佳兆,我們要加幾分小心一一」

  穀瑛驚慌的道:「老查,怎麼說這種情形不是佳兆?」

  查既白鎮定的道:「這表示他們可能已展開搜索行動,人在行動的時候,廢話就不多啦!」

  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穀瑛惶怵不安的道:「那,我們該怎麼辦?」

  查既白輕輕的道:「以不變應萬變,穀瑛,沉住氣,不必緊張,天塌下來有我老查先使頭頂著!」

  影子笑道。

  「不,老闆,天若塌下來,牟老婆娘得第一個抗住!」

  查既白也在黑暗中笑了:「這老幫子與『丹月堂』來人作首次接觸,可能會十分艱苦,任她又刁又滑,那般殺胚卻也個個精鑽,人人好狡,兩頭這一碰上,想想雙方各逞手段,鉤心鬥角的場面,定然是夠熱鬧的……」

  影子忽然若有所思的道:「對了,老闆你似乎不曾告訴牟老婆娘追我們的人是屬於哪個堂口!」

  查既白忍住笑,道:「當然不能告訴她,牟香的毛病我明白,如果說了真話,難保她不出賣我們,再則假使知道我們的對頭乃是『丹月堂』的一干煞神,恐怕就不一定敢幫我們這個忙了!」

  影子道:「另外,就算她肯幫忙,價碼也必然會大大上漲,少不得狠敲我們一筆!」

  查既白窩心的道:「老子叫她拿這票黑心財也不得安穩,娘的,白花花五萬兩銀子,豈是這麼輕鬆撈法的、不費點精神,成麼?」

  影子在四周走動了一會,抬眼朝鐵柵框外端詳:「只不知牟香現在正於什麼?『丹月堂』的人又在做啥、大概不會彼此幹耗在那裡,大眼瞪小眼吧?」

  查既白道。

  「耗不多久了,我判斷牟香准會領著他們逐舍搜索,每個角落都查看一番!」

  谷瑛憂心忡仲的道:「合共巴掌大小的地方,這一搜一查,我們還往哪裡躲上?」

  查既白道:「這種事該叫牟香先去擔心,她敢領著人家到處搜,就該有應付的方法,要知道萬一出了紕漏,她乃是第一個倒楣!」

  影子道:「還有,剩下四萬五千兩銀子也泡湯了!」

  穀瑛籲了口氣,道:「你們二位倒蠻樂觀……」

  輕拍穀瑛的手背,查既白低聲道:「人要看得開,多往好處想,天下事並非件件都那麼惡劣或艱險,船來橋頭自然直,穀瑛,這些日子當中,我們經歷了多少驚濤駭浪,生死界上打了幾次轉,還不是平平安安的過來了;你別擔憂,憑『丹月堂』的那些殘兵敗將,不見得就能陷住我們!」

  影子亦道:「如今再加上牟香的協助與掩護,形勢更不至於壞到何等地步,那老婆娘已成騎虎之局,不豁出死力替我們遮攔是不行的了……」

  查既白搓著手道:「雲樓的看法和我一樣,我們……」

  他摹地打住了話尾,又輕輕噓了一聲,影子急速奔近鐵柵框眼之前,略一聆聽,隨即低促的道:「有人進屋來了!」

  於是,在一陣嘩窒的靜默裡,房門開啟的聲音清晰傳來,跟著又有燈火的光亮閃映,似乎有好幾人擁進屋裡,步履雜亂聲中,一個粗啞的嗓門響起:「娘的,這間屋子怎麼這般昏暗法!大白天裡也一片黑沉沉的!大家把招子放亮,別漏了什麼可疑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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