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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猛一咬牙,曹大駝壯烈的道:「拼一場是死,不拼更是死,我寧可裝條漢子也不能扮那孬種!週三,我們豁上了,說不定拉他們一半個墊背!」

  把粘膩的雙手用力在褲管上擦拭著,週三禿子呼吸粗濁,神色淒槍,用那種帶笑的腔調道:「也罷,是好是歹,我就跟著你挺上……都是查既白那王八蛋害慘了我們,恁情是死,我變了鬼也不會放過他……」

  曹大駝氣湧如山,雙目赤紅:「不要怨天尤人,週三,好漢做事好漢當,就算是那萬刃山牆倒下來,你我兄弟也使頭頂著,怕他個鳥!」

  李沖背著一雙手,慢慢走出幾步,陰惻惻的笑著道:「好一個剛烈義士,不屈英雄,今朝有幸得遇,倒是不可不加瞻仰請教,我說魏尚堯,你還等在那裡看什麼光景呀?」

  那銀衫人魏尚堯猛的一聲暴喝,雙手齊出——一雙又厚又粗,膚色隱泛紫黑的大手!

  攻勢是沖著曹大駝而來,別看曹大駝是個彎腰駝背的羅蝸,反應之快卻是出入意料,他身形疾旋,反拋臂,就像變戲法一樣,手上已經多出一柄晶芒耀眼又鋒利無匹的如帶緬刀,現在,這柄緬刀正加上他的臂長,斜肩劈向魏尚堯,動作之迅速淩厲,簡直令人驚異!

  魏尚堯似乎也有點意外,他口中怒駡,閃電般貼地掠出,卻在掠出的一霎又反彈而回,雙掌在須臾間幻化成漫空的飛鳴,交只迸射,呼嘯穿舞,照面裡已把曹大駝逼出了五六步!

  週三禿子把心一橫,振吭大叫:「兒郎們,給老子往上抄!」

  叫聲裡,他虎撲向前,別在腰後的一把雙截套槍也在抖手問上下連結,奮力刺向魏尚堯的心窩!

  怪笑有如狼啤,那魏尚堯風車似的輪轉,兜頭十九掌招呼回去,十九片掌影還在掣閃翻飛,他已連連讓過曹大駝演斬數次的緬刀。又是十九掌奉送給曹大駝。

  百余名大漢爆出一陣震耳的吼叫,就像潮水一般湧了過來,各式各樣的武器煙增生光,從各個不同的方位角度集中到李沖的身上。

  金衫暮地炫映為一抹流虹——-卻直射向天,那燦亮的金輝還在人們的眼睛裡晃閃,像狂沙驟雨也似的點點寒芒已淩空灑落。

  每一點晶瑩都是一枚其薄如紙、利比鋒刀的魚鱗鏢,半圓形的,大小只若半個製錢的魚鱗鏢。

  這小小的一點晶瑩卻帶著猛烈的勁力,更有著無可比擬的準頭,它們自空中尖嘯著射落,不是穿進人們的咽喉。就是透人人們的胸膛,於是,血花仿佛奇幻的圖案在不定形的冒升迸濺,此起彼落,那種能以撕裂心肝腑髒的號叫便擠迫自人們的胸腔,鬼哭似的糾纏成一片!

  李沖鷹隼般由上撲下,在金衫的炫曄裡他左右兩手之上的七寸牛角刀藍光透寒,幾乎就似八臂神魔的騰躍旋舞。如此充滿邪厲又如此洋溢著死亡氣息,伸縮翻飛仿若石火一刀鋒進出於人肉內,一股股猩紅的鮮血競相標射,偌大的個頭便泥捏的一樣紛紛東倒西僕,軟弱得甚至發下出最後的那聲呻吟。

  金鐵撞擊墜地,悠長的慘嚎與突短的哼晦串連不息。人屍疊著人屍,鮮血和著鮮血,只是這眨眨幾次眼的功夫,百來名人高馬大的漢子,業已躺下了一半!

  剩下的一半人沒有再躺下,因為他們早就破了膽,喪了魂,同他們原先沖上來的情形相同一一又如潮水般退去,而且這一退就退得不見影子。

  類似的光景是怎麼個形容來著?對了,真他奶奶恨爹娘少生了兩條腿。

  李沖倏然晃閃,人已來到週三禿子身邊,滿頭油汗的週三禿子亦是心魄早寒,他嘴裡亂叫亂吼,惶急交加的回槍挺刺,冷不防挨了魏尚堯一掌,槍尖歪斜向側,李沖的左手牛角短刀正好在他厚實多肉的肩頭揚起一溜血水!

  曹大駝喘息如牛,仍能口沫四噴的嘶叫:「撐著,週三……挺起脊樑一一」

  牛角短刀的森藍光芒有如兩道無聲的詛咒,更似那索命的幽靈,難以捉摸的淬而逼上曹大駝的要害,他口裡不停的叫駡,一面蹦跳如一頭馬猴,邊狂亂的揮動他的緬刀攔截,於是,魏尚堯的兩掌便十分穩當的印上他的駝背,打得他一個狗吃屎僕跌向前,又連連在地下翻出幾個跟頭。

  週三禿子躺在那裡不動,曹大駝也趴在那裡不動,只聽到這一對難兄難弟時時的喘籲聲和幹嘔聲——他們不是不想動,是虛脫得動不了啦。

  李沖輕輕的用手拂拭衣襟,宛若這場殺伐只如撣去一抹灰塵般的平淡無奇,他目光環顧四周,安閒自在的道:「好些日子不曾鬆散鬆散筋骨了,今天活動一下也好,就是不算過瘤,才剛上勁頭,居然場子就散啦……」

  魏尚堯大笑道:「李哥,你早該料到過不成癮,和這些二混子、濫癟三動手腳,還能玩多久,有兒個圈子給咱們轉,業已算他們抗得住。」

  冷冷一笑,李沖斜眼瞄了瞄地下的週三禿子和曹大駝,不屑的道:「在我們面前充好漢、逞英雄?真正魯班門外弄大斧,不知自量,『丹月堂』靠的什麼起家?耍狠賣狂到我們頭上,就有人要倒邪黴了!」

  魏尚堯搓著手道:「這個破窯,已經搗翻,李哥,姓周與姓曹的兩個要怎麼處置?他們還續著一口氣哩。」

  李沖慢吞吞的道:「當然不能容他們活命。」

  嘻開大嘴,魏尚堯道:「這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李沖又道:「但是,卻也不能讓他們死得大痛快!」

  魏尚堯笑了:「這也是最簡單不過的事。」

  背著手走了兩步,李沖道:「要叫這兩個王八羔子受點活罪,一丁一點,零零碎碎的磨死他們,也好叫他兩個來生記住——對『丹月堂』的承諾永遠不能失信。」

  魏尚堯一副躍躍欲試之態:「他們來生一定會記住,李哥,在這一方面,我自有獨傳心法,一經試過的人,漫說只是來生,包管投胎三次,輪回五轉,也全忘不了!」

  忽然,週三禿子像頭捏著鼻子待宰的豬一樣嗚嗚叫了起來:「天打雷劈啊……你兩個狼心狗肺,不是人種的東西……折騰畜牲也沒有這麼個折騰法……你們竟盤算如此糟蹋我兄弟……江湖有道,你們就不怕引起公憤,招致眾怒,總有人會站出來懲治你們的……」

  大吼如雷,魏尚堯吹鬍子瞪眼的咆哮:「死到臨頭,還敢他娘的尖舌硬嘴?週三,你就等著吧,看老子們活剜了你兩個之後,有誰會站出來包攬,你說江湖有道,『丹月堂』的行事法則才是江湖之道,好叫你認明白了!」

  週三禿子在地下掙扎著想坐起來,他仰起那張滿是血污灰土的臉,提著一口氣,悲憤交加的呼號:「你們殺……我叫你們恁情的殺好了……老天有限,斷斷下會少了你們的報應……我,我就算變為厲鬼,也要找著你們索命……」

  先前週三禿子業已說過成鬼也不會輕饒查既白,現在又表示變鬼之後要向這兩個『丹月堂』的殺手索命,一邊的曹大駝雖是傷得頭暈目眩,血氣翻動,神智倒還清靈,他聽在耳中,不禁又是悲哀,義覺好氣一一人活著的當口無能籌思報復雪恨的門道,卻屢屢借著渺未可知的鬼魂來恐嚇洩憤,這樣的心理,只是更露骨的表現出黔驢技窮般的無奈與低能,實在不值一笑……

  那魏尚堯忽然格格怪笑:「週三禿子,我們很想看看你變鬼之後的那副德性,不過我毫不們心,因為我確信,你如真能變鬼,也一定只是個窩囊鬼罷了!」

  週三禿子扭曲著臉,嘶啞的叫聲:「姓魏的……到時候你再看我是不是個窩囊鬼……我會拉著你個狗操的生魂朝十八層地獄裡闖,纏著你的幽靈往血池中跳……我必定同你這千刀殺的畜牲同歸於盡

  李沖搖頭冷笑:「人快死了,可真也帶著幾分陰氣,不但像煞鬼頭鬼臉,就連開口亦鬼話連篇,尚堯,辰光不算早,便送他們上道應卵吧!」

  魏尚堯大聲道:「好,我這就叫這兩個從人變鬼——先上黃泉路,再過奈何橋!」

  此刻,曹大駝已經半撐著腰側斜坐起,白髮散亂,氣色灰敗,他沉重的呼吸著,一雙瞳孔中宛似閃流著赤漓漓的血光:「李沖……你們是真要零碎折磨我哥倆?」

  李沖生硬的道:「不錯,原本我只打算要你兩個自絕謝罪,但你們不識好歹,非但出言無狀,任意底毀本堂,更且聚眾頑抗,如此一來,便要留你們的全屍亦不可能了!」

  曹大駝咬著牙道:「只為了這一件事,你們便下此等毒手?」

  李沖漠然道:「『丹月堂』行事規律一向如此——誰犯了錯,便必須付出代價,非以嚴懲不足立威信,曹大,這不是下毒手,是給活著的人一個警惕,好叫他們深切明白,與本堂交易來注,要絕對言行一致,沒有折扣可打!」

  喘了口氣,曹大駝暗啞的道:「我們業已傷亡慘重,辛苦創立的這點根基眼看是散潰了……我兄弟也受創不輕,這樣的折損,難道抵不上你們的懲罰條件!」

  李沖冷峻的道:「殺人殺絕,刨草刨根,曹大,從哪一方面說,也不能容你們活蔔去,你就死了心吧!」

  魏尚堯也暴烈的道:「方才還他娘的充硬扮好漢,現下居然像條軟鳥似的又耷位下來啦!曹大,你說的,挺起脊樑,別裝孬種,死算什麼,這輩子拼不過,來生再和我們豁上!」

  閉了閉眼,曹大駝沙沙的道:「千怪萬怪,只怪我們走錯了一步……」

  李沖談談的道:「一失足就是千古恨。」

  搖搖滿頭的白髮,曹大駝側臉過去:「週三……他們是豬八戒吃秤砣——鐵了心,咱哥倆也不用怨歎,誰叫我們事前沒算計清楚?也罷,只消挺上一陣,就全過去了……」

  週三禿子憋著聲呻吟:「娘的……」栽在這兩個狗操的手裡,我是不甘心啊……」

  李沖陰沉的道:「尚堯,動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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