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十方瘟神 | 上頁 下頁
二〇


  席弓雙目平視,語氣居然轉為緩和了:「今天晚上,你們兩人趁夜摸來我這裡,要強迫我答允交出女兒,你們施用脅制恐嚇的手段,仗恃著關外鹿家的邪惡勢力,企圖逼使我畏縮退讓,好使你們得遂那攫奪人女,淫虐清白的願望——但是,你們算盤打錯了,我是席弓,出身綠林的『飛蠍,席弓』,我半生逞強鬥狠,出生入死,守的是個義字,爭的是那一口氣,我決斷的告訴你們,我女兒不和鹿家人來往,更沒有進一步發展的可能,言止於此,你們再要糾纏下去,我看除了訴諸於暴力,即無其他解決之途!」

  語調雖然平和,但那一股剛烈凜然之概,卻更表露出這位「飛蠍」的堅持與決絕之心,看來是沒有妥協的希望了,一點也沒有……

  鹿雙樵全身發冷,表情呆滯,他低弱的呢哺:「查兄……我們……我們該如何是好?」

  查既白用力在臉上抹了一把——仿佛是要抹去面龐上的幾分猶豫,更像是把臉孔也拉了下來,他雙腳叉開,氣沖牛斗的大喝:「姓席的,任你血口噴人,歪曲事實,老子也不管你他娘哪條腿了,要是你答應鹿某人和你閨女的事,仍還來得及做你未來的老丈人,大家維持一團和氣,否則,你要生生拆散這樁姻緣,老子卻是絕對不准!」

  席弓陰淒淒的一笑:「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個『不准』法!」

  大步行向門口,查既白咆哮著:「很簡單,且把席雁帶出來再說!」

  席弓的動作粹然發動——指如劍,快不可言的戳向查既白腦門。

  查既白不躲不讓,左手去勢如電,斜斬對方胸口,掌將沾衣,方才帶起「噗」的一聲銳勁破空之聲。

  掌勢複出,卻搶在指戳之前,席弓吃驚之下,不得已往側疾移半步。

  門裡,席弓的渾家楊美玉一閃迎出,雙掌如刃,兜頭劈向查既白天靈,一足勾彈,暴踢敵人下腹。

  查既白兩手上下倏飛,只見颶般的勁力「呼」聲迴旋,「叭」「叭」兩響撞擊之聲傳來,席楊美玉一個踉蹌,退後了好幾步!

  席弓的身形便在這時騰空掠前,他在猛疾的翻滾間抖手二十四叉插向查既白背脊及兩側——兩柄亮銀短叉,卻能在同一時裡幻展成二十四形象,足見其功力之深,運用之妙!

  「我操!」

  查既白低叱著,貼地旋身,又在旋身的刹那一個倒仰翻躍半空,衣袍飛舞問掌腿交織,更從席弓的上方罩壓下來!

  這種完全違反力道慣性的身法,加上那罡烈雄渾的勁氣,使得席弓難以硬架,他連連閃挪遊竄,情況已略現窘執

  席楊美玉已從空中撲出,手上亦多了一對湛藍短劍,她豎眉瞑目,尖銳激昂的大叫:「當家的,聯手齊心!」

  查既白一頭大鳥般翩然落地,反手抽出別在後腰帶上的斑竹棍,皮笑肉不動的道:「席氏婆娘,你兩口子就把吃奶的力氣也使出來吧,我老查今晚上便沖著你這一對不通情理的混東西,好歹豁他到底,玩橫的玩到我頭上,娘的個皮,你們算撞上大板了!」

  正往這邊移動的席弓,聞言之下突然一怔,他目光炯然的盯著查既白,緩緩的道:「老查?你是查既白?」

  嘿嘿一笑,查既白道:「正是某人,姓席的,說起來紅花綠葉,我們算一條道上的呢!」

  席弓的神情微微有些變化,他先向自己渾家使了個眼色,方才冷沉的道:「我夫婦比不上你,查既白,你的路子多,財源廣,黑白兩道跨腳踩,碰上就要吃一份,我們哪來你的神通與霸道?」

  查既白吊起雙眉道:「娘的,你這是捧我還是貶我?不錯,姓查的十方撈財,可不傷天理,取得心安,至少為人行事不似你兩口子這樣專斷胡搞!」

  慢慢靠近了席弓身邊,席楊美王生硬的道:「查既白,不論你的名聲如何響亮,不管你的手段多麼高超,我夫婦卻不受你的威脅,你闖你的天下,我們混我們的江山,你若想插手我席家的家務事,莫說你只是個查既白,就算你是天皇老子也行不通!」

  查既白大聲道:「話可不要說得太滿,席氏婆娘,我看你老公恐怕不一定同意你的看法!」

  席弓冷冷的道:「你用不著挑開來講,查既白,我渾家的看法,原就是我的意思。」

  查既白拉了臉道:「這麼說來,你兩口子是壓根不買任何人的顏面,非要堅持到底不可了?」

  席弓鎮定的道:「因為你是查既白,我們願意退讓一步!」

  竹棍上肩,查既白立時笑了:「此話當真?我說姓席的,我早就知道你不會是這等不開竅的人……」

  席楊美玉愕然看著她老公:「當家的,你怎麼啦?」

  擺擺握叉的右手,席弓平靜的道:「這退讓的一步,查既白,就是我們不再追究你的強行出頭,上門挑釁,現在你領著鹿雙樵離開,我們便當沒有這回事發生!」

  大大的一呆,查既白隨即勃然大怒:「他娘的,說來說去,你們還是咬著驢烏不放鬆。姓席的,這是耍著我者查玩不是?你們這叫退讓?你們乃是拿鞋底給我擦臉,抹灰我的頭面啦!」

  席弓毫無表情的道:「查既白,你在道上有你的份量,席某夫婦也有席某夫婦的場面,你非省油之燈,我們亦不是叫人唬著混出頭的,你再要不知進退,就休怪我們不留餘地!」

  怪笑一聲,查既白道:「好,好極了,一條鋼鞭頂褲襠,我們就硬撐上吧,看看是你兩口子擺得平我,還是我姓查的收拾得了你們!」

  說著,他一轉頭對著默立于側的鹿雙樵嗆喝:「老兄,你可聽清楚了,由我來動手應付一對不識高低深淺的渾夫婦,你進屋去帶人,帶著人馬上就走,不用管我,就算我老查把一條命耗在這裡,也要他們兩條命來抵數!」

  鹿雙樵極為不安的道:「查兄,這……這樣做是不是合宜?我看……」

  打斷了對方的話,查既白吼道:「你什麼也別想,照我的話去做,百年姻緣,就此一舉,奶奶個熊,我老查孤家寡人一個,豁掉性命無牽無掛,赤腳的還怕他穿鞋的不成?」

  鹿雙樵正想再說什麼,查既白的身形已倒騰而起,在他翻掠的一個半弧中,青瑩的光芒便仿佛毒蛇的雙信吞吐,那麼靈巧又那麼閃幻無定——卻聚成了一個焦點,流瀉向席弓夫婦的身體。

  席弓夫婦二人猛然交叉躍起,短劍的寒光穿過銀叉的芒彩,布成一面珍珠亮麗的星網焰穹,於是,那密集的金鐵交擊聲便正月花炮般連串激揚……

  當光電的顧閃穿射還殘留著那抹似有似無的形象,席弓夫婦背肩相靠,陀螺般急旋,刃鋒與叉尖就像驟雨也似噴灑飛濺,而查既白夷然不懼,他的青竹絲騰掠縱橫,跳動在點與線之間,瞬息萬變中如此準確又奇妙的封住了對方的每一次攻擊。

  於是,鹿雙樵暗中咬緊牙關,匆忙奔向右屋。

  席弓夫婦也看見了鹿雙樵的行動,但他們卻並不急著攔阻,甚至連一點驚急之色也沒有,他們仍然全神專注的抵擋著查既白。

  查既白正在心中疑惑對方這不近情理的反應,剛剛沖入石屋中的鹿雙樵已傳出悲憤昂烈的大叫聲:「放開她,你們這些邪魔惡鬼,快快放開她——」

  跟著就是兵刃碰撞的脆響與怒叱厲喝聲,也只是在查既白和席弓夫婦的兩次攻拒過程中,鹿雙樵已一個空心斤斗從石室內翻出!

  查既白倏然閃身向前,一把扶住鹿雙樵,而這位鐵刀牧場的少東家已是發舍散亂,氣喘吁吁,衣襟上一條裂痕展現,臉孔更是白裡透青。

  還未及開口發問這是怎麼回事,查既自己赫然看見石室裡走出來好幾條身影——兩個半座肉山似的光頭大漢,兩個滿面憂惶之色的少女。

  那兩個虎背熊腰的大漢分立兩側,兩個少女默立在中間,十分明顯的透露著監視夾持的意味一兩個少女,自然就是席雁與她的貼身丫頭。

  鹿雙樵呼吸粗重的指著門口那兩個巨漢:「難怪……席雁一直不能出來……查兄……是這兩個狗熊……看住了她……」

  查既白端詳著對方——兩個人全是一臉橫肉,一式銀衫,最怪的是這兩人的額心都有著一彎相同的月牙形痕跡,那痕跡呈現著猩紅色彩,這表示決不是天生,而是由人工紋刺上去的,而兩條大漢的外形雖然透著出奇的粗壯碩大;眼神眉字之間卻顯得異常精明靈巧,斷非那種渾憨莽撞,僅只四肢發達的角色可堪比擬!

  清了清嗓門,查既白故作輕鬆的道:「想不到想不到,姓席的還玩了這麼一手螳螂與黃雀的把戲,難怪兩口子泰山篤定,敢這麼專斷蠻橫!噴噴,看來我們鹿老兄的這段良緣,只怕又得多費點精神啦!」

  席弓夫婦沒有答腔,兩人的表情卻相當沉靜,似乎對那二位銀衫大漢的作為和舉動不以為意,更像是早經他們夫婦默許過的態勢。

  查既白心中大犯嘀咕,又惱又火得很,他瞪著一雙眼定定的虎視著那兩個不速之客,一面急速盤算下一步該怎麼做——這樣的枝節橫生,可委實不在他預料之中。

  站在右邊的銀衫大漢竟忽然歎了口氣,他沖著查既自上前幾步,伸出一隻手指,速速朝自家額心上的月牙形痕跡點觸,似乎在提醒查既白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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