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十方瘟神 | 上頁 下頁 |
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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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衣映著夕陽最後的一抹餘暉飛掠,宛同灑起漫空的赤血,常不悔與陶任的動作如電,淩空暴撲而下! 幾乎與他們的行動不分先後,一蓬金芒璀璨的金錢縹,六隻龍舌梭,也疾速無匹的罩射穿飛至前。 查既白的反應卻是大大出入意料之外——他不往前沖,不朝後退,更不向空中拔升,胖大的身軀緊連著湯彪,居然一個猛子紮到橋下,水花四濺中,兩人竟在刹那間失去了蹤影! 於是,各式各形的暗器,立時淩厲又強勁的紛射水面,閃光的冷芒流燦生輝,在那一大圈尚未平復的波腑間激起一條條的水柱,擊打得濤揚浪翻。噗噗有聲! 霍達呆立橋頭,臉色灰黯一他失神的凝神河面,卻在目力所及的上下游處,再也不曾發現那一胖一瘦的兩條身影——仿佛他們就此永沉水底,或者,順著水流出海見龍王去了…… 這條河只是條小河,水也並不很深,約莫有兩個成人高下的深淺,河底下,就靠著木橋右邊的第一根橋樁旁,便早因流水的終年衝激沖出一個凹洞來,這個凹洞沿著河床朝裡上升,人若鑽進裡面,閉一口氣潛過水漫齊頂的前段甬道,再穿出水面的時候,就到了凹洞的內部,也就是較為高亢的一段,在這裡,水的深度便僅達人的胸脯了。 河底下的凹洞,不是查既白發現的,是另一個人——「影子」。 「影子」當然不是這個人的本名,他的本名叫白雲樓,和另一個稱為「腿子」的譚小元,都是查既白的好幫手,也是查既白的左右臂,他們之間情感親密,誼屬生死,像父子、像兄弟,三個人是一條心,最重要的,白雲樓和譚小元肯為查既白做任何事,就像查既白也同樣的愛護他們兩人一般。 「影子」只有在查既白需要他出現的時候才會出現,但是他卻永遠像查既白的影子一樣跟隨著查既白——以一種別人非常不易發黨的方式不離左右,所以他才叫「影子」——查既白的影子。 「腿子」譚小元專門為查既白分身辦事,勤快俐落,反應機靈,一點不錯,是條好腿子,但卻也只是查既白的腿子。 他們兩人都有一項特長——極高的輕身功夫,他們的提縱之術,甚至不比查既白稍遜。 這個幽暗隱密的水洞,是「影子」白雲樓有天下河捉條大魚的時候偶爾發現的。魚鑽進洞裡,他也鑽進洞裡,他捉到了那條八斤多重的魚,亦意外的發現這個奇異的處所。 當然,初時查既白並沒有想到如何利用這個水下的洞穴,直到他打算和「血鶴八翼」辦交涉的辰光,才考慮到以這水洞做「水遁」的一招。 不消說,這一招十分有效,在重圍之下他非但全身而退,更帶走了一個活寶湯彪。 湯彪的水性不很好,只一個猛子加上閉一口氣的功夫,他業已喝下不少河水在肚裡,河水清冽是不錯,卻不宜這等喝法,待露出水面的一刹那,他早就喝得涕泅橫流了。 洞中陰暗冰涼,河水輕拍著胸前,查既白長長吸了口氣,放心的看著湯彪在嗆咳喘息,他知道洞裡的聲音有水阻隔著傳不出去,同樣的,外面的音響也透不進來。 半晌。 湯彪舉起手來拭擦臉上的涕淚,卻「嘩啦啦」的揚了一頭面的水,他用力搖搖腦袋,目光迷侗的四轉:「老兄……嘔,我們這是到了哪一處啦?」 查既白淡淡一笑:「一個洞裡,一個前段在水底,後段在水面之上的洞裡。」 覺得有點玄異,湯彪愣呵呵的道:「竟有這等所在?」 查既白道:「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湯彪勉強笑了笑,道:「我們……我們要在這裡待多久?」 查既白道:「等他們離開之後,我們就出去。」 湯彪顯得有些不安的問:「老兄,你想他們還有多久才會離開?」 查既白閑閑的道:「不會大久,他們難以料到我們是用這個法子潛伏於此。他們一定以為我們隱于水下,順著河流逃之夭夭了。」 湯彪咧了咧嘴,忽道:「我那婆娘好吧?老兄……」 點點頭,查既白道:「還不錯,就是替你擔心。」 歎了口氣,湯彪道:「我婆娘是個好人,心地善良,雖說平日對我凶了點,扔是顧著我,這次吃那幹人把我擄了來做人質,我就知道她牽腸掛肚,比我還要苦上十分……」 查既白哼了一聲:「穀瑛這趟下手的買賣,不獨害了你,也坑得我不輕,什麼東西不好去偷,偏偏腦筋動到『安義府』的大印上,她只要稍有點見識,就該知道其中必有蹊蹺……」 湯彪傷感的道:「他們許下厚酬……再說,我夫妻也開罪不起這些人……」 查既白沒有說話,肥大的手掌輕撥著水面,發出細碎的聲音來。 湯彪又呐呐的問:「老兄,我,我婆娘還住在原來的地方吧?」 查既白靜靜的道:「只有白癡才會仍住在原來的地方,『血鶴八翼』固然恨透了我,同樣的,他們也痛恨你老婆,他們知道是你老婆透露了盜印的秘密給我。」 怔了一會,湯彪憂鬱的道:「往後,只怕沒有安寧日子過了……」 查既白道:「不見得。」 湯彪幽幽的道:「你不明白,老兄,和『血鶴八翼』結下樑子,就等於一腳跨過陰陽界啦……」 查既白道:「那只是你的想法,『血鶴八翼』並沒有這樣可怕。」 湯彪苦澀的道:「老兄,對你而言,可能不覺得他們有什麼可怕,但在我夫妻二人來說,他們就和厲鬼妖魔差不多了,只要他們中間的一個伸伸小指頭,我夫妻都承擔不起啊……」 查既白安詳的道:「所以,你夫婦兩個便先躲藏起來,由我正面對付他們,待到糾纏完了,你們再露臉伸頭不遲,事情只要解決,一旦雨過天晴,好日子不就又來到啦?」 咽了口唾沫,湯彪忐忑的道:「只不過……老兄,萬一你敗了呢?」 查既白喝了一聲,道:「我若敗了,賢伉儷便要打算如何隱避保命吧!到了那步田地,至少你們還能活著,我這把老骨頭可早就墊上嘍。」 打了個寒嘩,湯彪怔忡的道:「你千萬別栽跟頭才好。老兄,我夫妻往後的辰光,全依靠你了……」 查既白心想——漫說你夫妻往後的辰光了,就算「安義府」的馮子安,他那前程性命也還擔在我肩上啊…… 洞裡有點冷,光線也更暗了。 湯彪沙沙的道:「看情形,那幹人該已走了。」 查既白沒有做聲,他知道什麼時候才可以出去。 黑暗中的時間,好像特別漫長,尤其是又冷又濕的黑 更令人覺得難以消受,水流的聲音單調,而似永不歇止的持續著,益發增力那那種不耐的窘迫感覺。 忽然,烏黝黝的水洞中猛的翻起一片浪花,一條漆黑的影子突兀冒出——當還沒有被確定那是某一類物體的形狀前;又淬而潛入水中不見。 湯彪駭得驚呼出聲,卻一下子灌進滿嘴滿喉的水——查既白業已緊抓著他,一頭朝水洞外鑽出。 查既白早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離開這裡,就是現在了。 竹樓瓦頂的一家小酒樓,便坐落在驛道的路邊,飄垂的雄篩在大老遠就能看見,日頭當午,過往的行旅,就兔不了要在這裡歇足打尖,喝上兩杯解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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