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如來八法 | 上頁 下頁 |
一一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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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微閉著眼,彷佛在整理著適當的詞彙,過了一會,他緩緩的道:「雙飛鳥以全立為首,聚集無數高手,在大渡口左近圍襲青兒,一心一意欲置青兒于死地而後已。血戰之前,青兒委曲求全,忍氣吞聲;血戰之中,青兒處處饒人,不為己甚;血戰之後,青兒寬大為懷,以德報怨!羅十娘,全立之死,並非任何人加害於他,在激鬥之後,全立雖然受創,卻經長離島衛賢侄以珍罕靈藥救治回生,他為什麼又舍生而死?為了要取老夫愛子之命!全立為了要報復青兒,竟忍心讓吾兒束手受戮於他的『雙煞指』下,青兒不願再增仇怨,以自己生命做為消彌全立怨恨的代價,更在受全立雙悉指刺戳之前,懇請衛賢侄釋回所有敵俘,吾兒如此容讓,但結果如何?……」 紅衣女羅十娘聽到這裡,面色慘白如蠟,嘴唇嗡合,全身顫抖,是的,邪神的話,使她同時想起兩個結果!她看見江青端重的坐在眼前,又恍惚看見自己的夫君──全立,正怒突雙目,獰惡狠毒的運起「雙煞指」戳向江青死穴,可是,最終的事實是什麼呢?她不願想,不忍想,也不敢去想了,這已活生生的擺在眼前了啊! 邪神戛然止口,閉目無語,廳中又是一片沉寂,有一股悠悠的,來自飄渺的悵痛。 長離一梟靜靜的注視著紅衣女,又靜靜的道:「全夫人,干戈已過,彼此間誰能問心無咎,不過,夫人你總不能為了上一代的仇恨而使下一代遺恨終生!全立兄在臨終之前,已親口諒宥令媛,並答允令媛與江青老弟百年之好。全夫人,我們活著的年代,恨已太多,不論生存的,過去了的,老夫相信,都不願再令自己的子女繼續生活在痛苦與仇怨之中。」 紅衣女羅十娘輕微的顫抖著,咬著下唇,眼眶中淚光瑩瑩,她心中混亂極了,空洞極了,是的,上一代的仇恨,誰願意留給下一代?做父母的,誰肯眼睜睜的斷送自己子女的終生幸福?不論這幸福付出了如何巨大的代價,更不論在這幸福的裡面蘊藏了老一輩的多少辛酸。 夏蕙望著紅衣女,鼓起勇氣,怯生生的道:「伯母……我們愛玲姐姐,就像你老人家也愛她一樣,請你相信我們,青哥哥不能失去玲姐姐,玲姐姐也不能沒有青哥哥,伯母,你老人家就成全我們吧……」 紅面韋陀戰千羽緊接著道:「全夫人,冤家宜解不宜結,自今而後,且讓吾等連成一體,互助瓦濟。」 紅衣女垂下頭去,彷佛陷入在沉思之中,他傍邊的青袍老人俯下上身,低聲的說著話,看情形,也是在勸解她。 正在這個微妙的時候,廳門一盤輕響,人影微幌,一個纖弱的身段兒已走了進來,她低垂眼廉,面色冰冷,卻極有禮貌的向座中各人一一衽襝──除了江青,然後,走到紅衣丈身傍,悄柔的叫了一聲「娘」,又回頭叫了青袍老人一聲「二伯」。 這位少女不是別人,正是雙飛仙子之一,全玲玲那位慧黠多智的妹妹全楚楚。 邪神向江青投過來徵詢的一瞥,意思是指來者何人?江青趕忙站起,向全楚楚長揖為禮道:「二姑娘好,在下──」全楚楚眼角一挑,冷冷的道:「哼,什麼在上在下?你還記得到我們這個荒島殘莊麼?」 江青苦笑了一下,道:「二姑娘,請莫再譏諷在下,令姐可好?」 全楚楚哼了一聲,道:「大公子,閣下還記得我那苦命的姐姐?為了你這負心之人,姐姐幾乎……」 「幾乎什麼?」江青緊張的問。 全楚楚俏眼兒一瞪,道:「幾乎連小命兒都送上,你知道莊裡上上下下對姐姐是什麼看法嗎?費了多少唇舌才能使人相信?姐姐受了多少折磨才換回她往昔的名譽?你倒鬆散得很,三年不見人影,來了就想帶我姐姐遠走高飛?哼,沒那麼便宜。」 江青著急的道:「不,二姑娘,你別誤會,在下要在此居留月餘,直待令姐守孝期滿才離開,在下不是那種妄顧禮德之人……」 邪神忽然呵呵一笑,道:「好一個利嘴丫頭,青兒,她可是全玲玲的妹妹?」 江青恭謹的道:「是的,爹,她便是二姑娘全楚楚。」 全楚楚聽到江青對邪神的稱謂,不由暗裡一哆嗦,惶然回視,心腔一個勁兒地蹦跳不停,震驚的道:「邪神?厲……厲……」 邪神大笑道:「厲勿邪,厲老鬼。」 全楚楚暗罵自己進廳前不向下人打聽清楚,只道是江青幾個人來了,卻做夢也想不到連這位威名赫赫的武林之聖也到了這裡! 她在邪神面前可再也不敢使刁,誠心誠意,規規矩短的道:「晚輩不敢,晚輩恭請厲老前輩金安。」 邪神撫髯領首道:「罷了,嗯,倒是個乖巧的娃兒。」 這時,紅衣女羅十娘輕輕的叫全楚楚過去,憐愛的道:「楚兒,姐姐好嗎?她知不知道厲老前輩等各位來了?」 全楚楚點點頭,道:「可能還不曉得厲老前輩已親自蒞臨,不過,她已知道她的那一位來了。」 說著,全楚楚白了江青一眼,又悄聲道:「姐姐表面上沒有什麼,其實呀,哼,我看得出她早已迫不及待了。」 紅衣女羅十娘忙以眼色阻止,微慍道:「楚兒──」忽然邪神又大笑起來,沉聲道:「羅十娘,這本是一對好鴛侶,本是一件大喜事,你忍心拆散?忍心令她們三人遭到折磨與苦痛麼?」 羅十娘驀然抬起頭來,雙眸中有一股毅然的光輝,她平靜的道:「前輩,尚乞前輩代他三人主親。」 邪神喜達眉宇──多難得啊!以他如此深沉的修養,如此崇高的地位,猶不克自己的為著這樁親事而欣悅。他以令人驚異的興奮神情道:「好,好,老夫自己兒子成親,除了老夫誰能主持此婚?呵呵,老實說,想抱孫子也不是一天羅……」 說到這裡,邪神急忙面色一整,微微有些尷尬的道:「呵呵,老夫得意忘形了,主婚之事,除了老夫為青兒,自然尚請親家母代表女方,長離島衛老侄代表蕙丫頭。」 長離一梟十分寵倖的道:「固所願也,不敢請耳。」 紅面韋陀戰千羽卻有些著急的搶道:「那麼,仁伯大人,晚輩呢?晚輩扮演什麼角色?」 邪神笑道:「籌畫婚禮,接待賓客,加上身為男方親族,列席執事,還不夠你與賢侄忙的麼?」 於是,紅衣女羅十娘竟難得的在唇角漾起一絲安慰的微笑,雖然她在極力掩飾。 於是,大廳中冷清、淒翳的氣氛一掃而空,代之而起的是充滿了喜悅和祥的氳氤。 十名帶刀的大漢悄然退下,五名使女靜靜地端著果品進入,恭敬的奉侍於各人之前,邪神故意感慨的道:「唉,親戚與冤家的待遇,到底不大相同啊……」 一言出口,全廳的人都笑了起來,江青拉起夏蕙,苦著臉向全楚楚道:「二妹,我和蕙妹妹想……想……」 全楚楚當然知道江青的意思,她皺皺鼻子,啐了一聲:「厚皮……」 口中雖然如此說,卻轉身而出,於是,江青回視邪神,邪神回視紅衣女,二位老人家又同時點頭,江青向廳中各人告罪一盤,在一片笑聲中緊隨全楚楚的背影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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