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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5章 兩全其美

  君山獨叟靜靜的趴在雪地上,雙目緊閉,面孔青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如果你沒有仔細察察他那輕微起伏的胸部,那麼,你准會以為這只是一具僵硬的體。

  江背輕鬆地蹲下身軀,向君山獨叟凝視了片刻,雙臂在刹那間伸縮六次,拍在君山獨叟腹部「堅絡三焦」之上。

  於是,這位奄奄一息的靈蛇教教主,竟奇跡似的籲出一口氣。

  江青頓時面露喜色,低喝一聲,一把將君山獨叟提起,右掌掌心迅速地貼在他背心「命門穴」上。

  如煙霧似的絲絲白氣,開始在江青頭頂飄起,他腳下所踏的冰雪,也在極速的溶化。

  片刻後

  君山獨叟裴炎那形如癱瘓的身軀,已微微抖動起來,毫無生氣的面孔,亦緩緩泌出一層紅暈。

  江青又是一聲大喝,右掌用力一頂,將君山獨叟置於地上,他向裴炎的面孔一瞥,然後十分滿意的走開。

  江青尋到一處較為高亢的所在,以雙手之力,在極短的時間內掘成兩個深坑。於是,他輕輕搖頭太息一聲,將死去的赤陽判官郭芮及七環手武章,分別埋入那兩個掘就的深坑中。

  潮濕而冰冷的泥土,遮住了這兩個曾經名斐一時的江湖高手,然後,皎潔的白雪又被堆積在上面,兩個簡單的墳墓,就這麼完成了。

  沒有深沉的哀禱,也沒有鮮花果食和冥奠,惟一點綴這場淒涼的葬禮的,只有江青無言的惋惜,與默默的悼念。

  靜默中,一個低微的響聲,起自江青身後,顯然,這聲音是出自一個人類口中,而且,出聲之人必然是身罹疾痛。

  江青不必回頭知道那是誰,他悄悄轉過身來,目光征瞬,已看到那險死還生的君山獨叟裴炎。正艱辛的坐起身軀,滿臉驚疑的向他注視著。

  裴炎的面孔上病色未褪,獨帶青白,他那失去光彩的瞳仁大睜著,嘴唇在微微翕合,好似要說什麼,又沒有力氣說出來。

  江青灑然抬起腳步,輕輕一跨,便飄至裴炎面前。

  「裴大教主,閣下仍是十分奇異,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是麼?」江青沉聲說道。

  裴炎面孔上起了一陣微小的痙攣,他正想努力開口,江青已一擺手道:「閣下目前最好不要說話,請先以本身真氣疏導血脈流轉,老實說,閣下已等於自鬼關門前前過一轉回來了。」

  江青稍稍一停,見裴炎果然已依言運功調息,他微微點頭,又道:「閣下運功之際,且由在下將眼前之事述說一遍;其實,閣下以為下腹「堅絡三焦」要穴已遭到重創,這卻是一種錯覺,閣下所以會受創倒地,其實並非被龍虎追魂之『丹頂腳』踢中,嗯,乃是在下的一種小小手法,以『離火玄冰真氣』中之『玄冰氣』反震之力!」

  盤膝運功的君山獨叟裴炎神色一變,閉住的眼微微動,江青已自一笑道:「裴大教主,閣下不用如此緊張,若在下對教主你含有惡意,則适才便用不著施展那瞞天過海之計了,閣下想想,如果龍虎追魂那一記『丹頂腳』蹴實,閣下尚會活到現在麼?」

  裴炎沒有出聲,但由他逐漸放鬆的面孔肌肉上,可以看出這位靈蛇教教主心中的疑慮已減輕不少。

  江青微微一頓,續道:「龍虎追魂東九山施出的那招『極西神火』,已在閣下迎上的『大羅一現』中互相抵消,但是,他暗藏於招式中的『丹頂腳』與閣下猝然使出的『定坤指』,卻是二位彼此間不及躲閃的,換句話說,束九山的『丹頂腳』可以使閣下喪命,而閣下的『定坤指』亦可將他僅在的獨目剜出,令其終生殘廢,這是個兩敗俱傷,同歸於盡的桔果,裴大教主,在下分析得對麼?」

  君山獨叟裴炎嘴角微動,仍舊沒有出聲。

  江青長長吸了一口氣,又道:「在下為了化解二位這場仇怨,乃於千鈞一髮之際,以迅速的手法,用右腕格開閣下使出之『定坤指』,以左掌硬接束九山踢向閣下腹部的『丹頂腳』,更以偷天換日的手法,將『玄冰真氣』聚至手背,在刹那間逼入閣下『堅烙三焦』之內,造成閣下受創之狀,東九山因為當時緊張過度,心神紊亂,故而未曾察覺,在他想來,卻以為在下僅是單獨替他擋過了閣下一指,而不知在下亦在同時為閣下硬接了他那一腳。江青一望君山獨叟已有了轉機的面孔,接著道:「束九山又看到閣下受傷倒地,便越發相信在下為他擋過一指後,他那一記『丹頂腳』已奏奇功,於是,他相信大仇已報,乃於适才返回關外,隱居不出,這樣一來,非但這場仇怨得以化解,而閣下更可以免去日後之憂了,不過,在下對施用于教主你身上的這條『苦肉計』卻感到有些抱歉。」

  江青娓娓說完後,君山獨叟裴炎也恰好調息完竣,他緩緩睜開雙目,然而,目光卻並不像江青想像中那樣友善。

  江青正自感到有些征愕,裴炎已沙啞的道:「江青,你可知道本教已為今日之戰賠上一條人命了麼?」

  江青有些不悅,冷哼一聲,道:「何止一條?那位郭大護壇亦魂歸極樂了。」

  裴炎聞言之下,神色大變,急忙扭首四顧,江青冷笑道:「裴大教主,在下今日之舉,並不用閣下領情,哼哼,不過,貴教雖然賠上兩條性命,束九山卻也失去一隻眼睛,連本帶利,相信也差不多了。」

  裴炎好似甚為悲戚,他喃喃的道:「完了,完了……靈蛇教好手盡失,如何再能稱雄天下?」

  江青沉聲道:「閣下是否尚未忘懷在下於杭州城內,與貴教衝突之事?」

  裴炎雙目中現出一股深刻的怨毒光芒,他幾乎有些瘋狂的嘶聲喊道:「江青,老夫辛苦創立的靈蛇教,你可知道全然毀在你的手中麼?」

  江青沉靜的一笑,淡漠的道:「閣下不要忘記,區區救了閣下一命,又等於使靈蛇教留下了東山再起的本錢!」

  裴炎長歎一聲,嗒然無語,是的,江青的話是具有一種力量的,如果他沒有及時援救裴炎一命,則裴炎如今安有命在?又從何去談重建靈蛇教呢?

  江青抓住時機,又道:「所以,這件仇怨,還是化解為妙,閣下想亦深知,區區雖則一個草莽之輩,卻並非省油之燈。」

  裴炎突然抬起頭來,神情有些古怪的道:「罷了,事到如今,夫複何言?不過,江青,你如此大費周章,救助老夫,恐怕不會沒有原由吧?」

  江青灑脫的一笑,道:「難怪曲下能稱雄江湖,領袖群倫,果然心計超人一等,不錯,在下的確尚有個心願,要請教主你代為解決。」

  裴炎被江青捧又眨,弄得十分窘迫,他有些喘息的道:「也罷,老夫不該受人之恩,你有何須要老夫效力之處,但請說明,老夫能之所及,必當盡力為之,不過,這卻並非老夫衷心情願。」

  江背心中竊笑一聲,莊容道:「不敢,在下並非示恩相脅,實乃成人之美,此事非他,請教主你能網開一面,饒恕令媛私奔之罪,並玉成令媛與在下拜兄之事……」

  君山獨叟裴炎聞言之下,好像被人猝然打了一拳,當即雙目怒瞪,嘶啞的吼道:「什度?要老夫恕餅那忘恩棄親的賤人?這個女兒老夫早就不想要了,如若她還稍具羞恥之心,便該自絕以謝老夫!」

  江青嚴肅的道:「裴大教主,閣下捨得殺死親生骨肉,在下卻不願失去一個如此專惜嫻淑的嫂子,世間之事,往往有多種意義,在閣下來說,自然是認定令媛大逆不道,罔顧親恩,但是若以在下及拜兄等人的立場說來,又何嘗不認為令媛為情犧牲,廿支磨難,非但是意堅心專,並且是一段千古佳話?」

  裴炎氣得面孔微紫,重重的哼了一聲,微微仰首上望。

  江甘又沉冷的道:「閣下切莫如此固執,要知道,一場悲劇,或是一場喜劇,目前全然操諸于閣下之手,如閣下不認為江某這救命之恩有何意義的話,那麼,江某亦不願多說厲話,只是,等到悲劇發生之時,就沒有任何力量可以挽回了,那時的痛苦,只怕不是閣下如今所能想像的。」

  「現在,言止於此,如何抉擇,盡在閣下一念之中,江某就此告辭了。」

  江青的語聲,每一句,每一字,都是那麼堅定有力,宛如鐵錘一般,沉重的敲擊在君山獨叟裴炎的心弦上,而他的心弦亦在激烈的震動了。

  俗語說:「虎毒不食子」,裴炎再是如何兇殘,也不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如此絕情,只是,他為女見裴敏受的怒氣太多,一時憤怒之下,而至恨之切骨,江青的話,有力的震盪著他的內心,十分奇妙的消弭著他內心的怒氣,於是,他在瞬息間想到很多,也在睹息間覺得他唯一的女兒是可以原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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