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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戚蔚低促的道:「總提調來得正好,大小姐和當家的在半個時辰之前,已往『黃沙灘』赴會去了——」

  怔了怔,莊翼急道:「赴會?赴什麼會?」

  戚蔚形容苦澀:「赴一場生死會,『怒目千歲』范威昨日派入送達戰書,指名要挑大小姐和當家的出陣決戰,以將雙方恩怨作一徹底了結,勝負之分,亦即存亡所在,不但如此,勝方接收黃河上下一切營生,敗方自甘退出,並言明單打獨鬥,以一對一,避免引發血戰,伐人喪命……」

  莊翼道:「姓範的話靠得住麼?我是說,他會切實遵照約定行事?單打獨鬥、以一對一?」

  戚蔚道:「所以雙方各派十名好手相對列陣,互為監視,以便貫徹決鬥原則……」

  莊翼緊接著問:「『黃沙灘』在那裡?」

  戚蔚道:「不遠,隔此間三十多裡路,騎馬去,三柱多香的功夫盡可趕到!」

  莊翼轉身便走,戚蔚迫上幾步,喊道:「總提調,我派人給你帶路……」

  停下腳步,莊翼不由暗怪自已怎地變得如此浮躁輕率?無人前引,等找去「黃沙灘」卻是什麼時候了?救兵如救火,豈可有些微廷宕耽擱?莫不成真個事不關已,關己則亂麼?

  原先攔路的那位光頭漢奔了上來,哈著腰道:「總提調,小的馬思源,奉命為總提調引路『黃沙灘』。」

  莊翼道:「有勞馬兄,我們這就走!」

  門外,早已有人為馬思源牽來坐騎,二人更不多言,雙雙認鐙落鞍,策韁馳往目的地。

  「黃沙灘」原是一片河流帶來的軟泥淤沙,當春夏之交,河水氾濫湍急,整片沙漠即被淹沒,而今時至隆冬,流源較為枯竭,河水落潮,便暴露出這片沙灘來,沙灘寬度約有百丈,略呈小規則的橢圓形,泥沙稍俱黏性,踩在上面有幾分軟棉棉的感覺,若不是在此血刃以豁,赤足玩沙,倒挺有趣。

  灘面上,兩側果然各有十人列陣對峙,不消說,一邊是範威的人馬,另一邊就為官獨行的手下了。

  代表雙方決鬥的人的,範威方面乃由他親自出馬,另一個是他最得力的饒將——「天劍」焦光甫,蘇婕和她師弟官獨行並肩而立,當然便是這一邊的主角了。

  官獨行生得唇紅齒白、文質彬彬,模樣不似江湖中人,反倒像個書生秀才。他用的武器是一根碧綠青翠的竹竿,竹竿長約丈許,後粗前細,粗的一端若似銅錢,細的一端就尖如刺針了,整根竹竿泛現的光澤有點怪異,翠綠晶瑩、芒彩柔潤、隱隱流爍,竟同碧玉的質地相偌。

  範威似乎剛說完話,交待了過節,現在,雙方四人正緩緩向左右移動,而彼此的對象十分明顯——蘇婕的目標為范威,焦光甫的目標則是官獨行了。

  莊翼掩伏在接近沙灘的一叢枯樹之後,這裡視界良好,角度適宜,沙灘上的情形盡入眼底,一舉一動,全看得清清楚楚;他不禁憶及往昔,第一次暗助蘇婕對抗范威時的光景,不也和現下的狀況略同麼?

  馬思源蹲在一邊,壓低嗓門,為莊翼指點解說:「總提調,範字碼頭能夠挑出來上枲盤的角兒全列陣了,咯,那是他們的一流好手『三才劍』、『浪裡蛟』、『單拐李』……下場子的一個是範威本人,另一個便是『三才劍』中的頭一把劍『天劍』焦光甫,那傢伙的劍法精純,功力不在範威之下;我們這邊的是五位舵主、一位執法,還有大小姐的幾名得力臂助,頭上的一個為『黑龍』司徒瞻,接下來是老駝子、唐麟、朱漢甲——」

  莊翼道:「這幾位元,我都認識。」

  吸吸鼻子,馬思源道:「原是定規單打獨鬥以決存亡的,總提調,不過咱們這邊如有閃失,你看能不能想法子幫上一把?」

  莊翼淡淡的道:「定規是定規,實際情形如何,還得看當場的變化,江湖上的一套,亦離不開窮通變達,就看你怎麼說了;我就不相信,假若姓範的呈現危機,他仍會遵照約定行事!」

  馬思源微現忐忑的道:「總提調,萬一對方不守諾言,發動混戰,那,我們該怎麼辦?」

  莊翼笑了:「這不是正中下懷,給我們可乘之機?最好姓範的那邊先一步違約背信,我們插起手來才更名正言順,理直氣壯!」

  忽然,他又問道:「對了,跟隨你們大小姐回來的,有我一名手下,姓焦,叫焦少寶,你知不知道他現在人在處?」

  馬思源茫然搖頭:「我只見到大小姐一個人進門.沒看見還有什麼人跟她在一起……」

  「哦」了一聲,莊翼不再往下問了,他猜測焦少寶必隱匿在近,以待伺機而動,這個有「鬼爪」之稱的夥計,從來就是一付神出鬼沒的德性。

  沙灘上有寒光閃起,雙方已經開始動手。

  馬思源的臉孔肌肉一緊,急促的低呼:「總提調!打起來了!」

  莊翼雙目凝注,音調沉緩:「不用緊張,打起來是必然的事。」

  場中,蘇婕的一雙短劍「蠍吻」,面對範威那條粗重的大鐵鍊,官獨行的碧玉竹竿則單挑「天劍」焦光甫;兩邊剛才交手,已是各展殺著,立現險招,局外人都看得出來,他們不止是以武功分高下,更在搏命論生死。

  片刻之後,形勢已有轉變,蘇婕和範威之間的鬥殺,一時陷於膠著,而官獨行力拚焦光甫,卻已漸落下風,姓焦的那柄長劍,果然淩厲老辣,不易相與!

  偶而傳來金鐵交擊之聲,也偶而響起幾次叱喝,腳步飛旋卻是寂靜的,衣袂飄風所帶起的拂動聲,則顯得遙遠輕緲了。

  突兀裡,蘇婕躍身飛起,那一身的豔紅,彷佛一抹霞光的流閃,她像鬼魅般掠過焦光甫背側,但見藍芒映眩,姓焦的眉頭已標湧血箭!

  范威的怒吼聲有如虎嘯,大鐵鍊兜空橫掃,蘇婕的身形就有那麼刁鑽靈巧,「呼」的竄過鐵鍊掃擊的一絲間隙,藍汪汪的冷焰突射,範威一個旋轉,左肩上已明顯的翻卷開一道口子!

  觀戰的莊翼,不覺先是有些驚異——驚異于蘇婕的功力似乎增加不少,繼而展顏恍悟,當初範威之所以能夠傷到蘇婕,乃在蘇婕久戰力竭之後,範威以逸待勞,始搏得一手便宜,如今蘇婕早已養精蓄銳,拿相等的體力與更加振興高昂的鬥志豁拚,這樣一來,範威要想舊事重演,談何容易?不但不容易,眼下就要見彩帶紅啦!

  這時,場面已有些混亂,焦光甫十分沉得住氣,他人雖受創,劍法不變,寒電掣掠縱橫,很快又將官獨行截牢罩穩,但範威卻似銳氣漸失,沖撲進退之餘,多少顯得力不從心了。

  蘇婕可是越戰越勇,越殺越狠,短劍伸縮,藍芒穿射如矢如雨,步步逼前,分毫不讓,明明白白是待要範威的老命!

  馬思源看得真切,興奮得連頭皮都泛出油來,看上去益為青亮:「贏了贏了,總提調,眼瞅著大小姐和當家的就要拔頭籌啦!」

  莊翼冷靜的道:「現在才是節骨眼上,馬兄,姓范的守不守約,就看這一陣了。」

  伸手緊握著腰間的樸刀刀柄,馬思源呼吸短促,雙目圓睜:「到時候還請總提調招呼一聲,小的好跟隨總提調衝殺過去!」

  不等莊翼答話,只見蘇婕雙劍架開揮來的大鐵鍊,窈窕的腰肢水蛇般扭動,藍芒爆開大蓬火焰,範威悶嗥著歪歪斜斜往後倒退,像是又挨了好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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