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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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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柔情 莊翼非常冷靜的拔劍出鞘,劍尖溜眩著盈盈的尾芒,他雙手握住劍柄,以極小的斜角指向敵人,形態沉潛穩凝,有若磐石。 曹丹粗直的亂髮根根豎起,彎月刀高高舉揚,一步一步逼近過來。 彼此注視著對力的眼睛,注視著對方任何一個細微的反應,沒有人心存輕侮之心,因為他們全知道,那怕只是些許疏失,亦足可造成致命的傷害。 巨大的身影縱躍而起,曹丹彎刀下斬,湛藍的刃彩彷佛激濺的浪花,輝閃著冷冽又晶瑩的光波,就在莊翼長劍如龍馭鳳,淩空飛旋的一刹,彎刀已然再幻千百落月,由四面合湧而至! 不錯,這種刀法,果然是邪! 莊翼的木色劍於須臾間凝結為球,一個渾圓、耀目的光球,鏑鋒回繞,做著密接無隙的連衡,先是火花並射,才響起震耳的金鐵撞擊聲,兩個人都被對方傳來的反彈力道挫退出好幾步遠。 沒有絲毫頓歇,曹丹大吼一聲,彎月刀爆出點點流星光雨,好像正月裡點熱的煙火,呈現恁般繽紛與絢燦的異色罩莊翼。 「三魔」的身手,莊翼總算統統領教過,真正一個不比一個弱,各有絕活,各擅勝場,曹丹刀法之變化奇詭,走勢准利,為他歷來所罕見;星起芒卷的刹那,他長劍融身,形如光柱,驀射疾掠向前。 曹丹「呼」的一聲大鳥般騰空,十七次方位轉換幾若一次,簡直快不可言,光柱盤旋穿刺,緊緊跟隨,卻總是稍差分毫,未能中鵠。 押陣的錢銳和段大發,俱不由心裡焦慮,暗中捏著一把冷汗,看光景,這姓曹的還委實難纏,他兩個一時又插不上手,錢銳拖一條傷腿,段大發的一雙脖子業已不聽使喚,在如此兇險猛烈的豁拼下,那一個也沒有拿准關節的把握,拿不准關節冒然出手,往往就變成幫倒忙了。 十七次的挪移瞬息即過,曹丹身形倏沉,一刀劈出,乃鋒顫震得「嗡」「嗡」作響,莊翼身劍合一,猝迎上來,但聞裂帛之聲響起,交鬥雙方分向左右翻開,莊翼腹部及右脅鮮血浸溢,曹丹則胸前盡赤,一張大黑臉不僅血糊花抹,且似變小了一號,原來巴掌大的一片頰肉已被削掉! 狂笑奢,姓曹的生似傷在別人身上,毫無遲滯的挺刀撲出,刀刃灑幻幽光,以一個弧度切落,完全是一付悍不畏死,玉石俱焚的功架! 木色劍恍若電掣,橫刀反卷,曹丹來刀突兀變換角度,由上而下的弧角頓時轉成從下倒挑的去勢,眨眼間就把刀路整個作了逆回。 在情況驟變的同時,莊翼微向後退,下身略傾,驀地雙腿併合挾住刀鋒,雙腿併攏之力又強又重,曹丹一抽未出,猛然翻攪彎刀,莊翼劍尖彈閃,「噗」的一記已穿透對方咽喉,曹丹倒摔出去的一刹,莊翼雙腿內側皮開肉綻,肌脂縱橫翻卷,連腿骨皆隱約可見! 慘白著面孔,莊翼痛得冷汗涔涔,嘴唇泛紫,混身不住抽搐,他定定的注視著仰躺于幾步外的曹丹,曹丹雙瞳圓睜,凸出眼眶,狀似僵凍倏的魚眼,咽喉間只裂開一條細窄的傷口,鮮血泊泊湧淌,手上仍然緊握彎刀,半點不松,好一派死不甘心的模樣! 段大發趕緊奔了過來,蹲下身子,一隻手拿金創藥往莊翼的兩腿又灑又敷,一面牙裂嘴,連連搖頭歎呼,錢銳也拖著傷腿拐近,憂形於色的道:「老總,你腹部和右脅的刀傷,可波及了內臟?」 莊翼緊鎖雙眉,沙著聲道:「傷口不算很深,希望沒有傷到內臟……」 段大發忙道:「我來替老總看看,不管傷著沒有,先上金創藥止血總不會錯!」 錢銳叮嚀道:「你他娘手腳放輕點,可別扯動了傷口,那就麻煩了!」 小心翼翼的將傷處的衣衫掀開,段大發湊近細察,邊「嘖嘖」出聲:「看起來割得不淺,要不把傷口翻開卻瞧不清切,老總,我們對醫道外行,還是少冒險撥弄的好,趕緊回去找範六指才叫正辦……」 莊翼疲憊的道:「本來我也沒指望你能看出什麼名堂……」 錢銳催促著:「給老總上藥啊!再好生包紮起來,我們儘量做我們能做的。」 單手抹藥,段大發行動頗為不便,他嘀咕著道:「老錢!你斷的是一條腿,我傷的卻是膀子,一隻手上藥還勉勉強強,要包紮,我拿那只手來幫忙?你好歹動一動,光發號施令,現在可不是時候!」 錢銳罵了一聲,撕下自己衣襟替莊翼緊緊裹住傷口,又低聲問:「回城裡這段路,老總撐得住撐不住?」 莊翼道:「我且試試!」 試著,他略略挪步,腹腔內立刻起了一陣痙攣,像是腸髒突然扭絞糾結,那樣的痛楚,幾乎壓得他透不過氣來! 急忙扶住莊翼,錢銳有些花亂的道:「不成,老總,可妄動不得,沒看只一挪步,你臉色全變了?這傷,恐怕不輕哩!」 段大發也手足無措的道:「這裡前不巴村,後不巴店,連個鬼影子不見,老總又急待救治,卻如何是好?」 錢銳忽的一拍自己腦門,道:「有了!」 段大發愕然道:「什麼有了?」 指指段大發,錢銳道:「你說得對,大發,我傷的是腿,你傷的是臂,傷了腿,走路礙事又唐蹭,傷了臂膀則不影響行動,你馬土趕回去找人帶擔架來兜老總就醫,我就在這裡守護著,咱們算是各盡其責!」 咽了口唾沫,段大發點頭道:「也只好這麼著了,反正你說的總有道理……」 錢銳揮揮手:「少囉嗦!記得快去快回!」 於是,段大發立即邁開步子,匆匆朝「老龍口」的方向奔去,動作還挺爽俐,到底斷胳膊和斷腿不一樣。 莊翼柱著長劍,緩緩坐,只這片刻,他的雙眼已陷落下去,氣色灰敗,神情憔萎,握住劍柄的右手不停輕顫,但是,他卻屏息泯唇,冷靜得有如木石。 從來沒有這麼擔心過的錢銳,此刻不僅是惶急、懸慮,更興起一股恐懼的感覺,他不時偷覷莊翼的反應,生怕突兀間他們老總就斷了氣。 吃力的轉頭望向錢銳,莊翼嗓音低啞:「你很緊張.錢銳……」 錢銳斯期艾艾的道:「老……老總,好歹,你千萬挺著,不用多久,段大發就帶人來了!」 莊翼衰弱一笑:「當然,我也不想死!」 頓了頓,他又道:「不過,這麼多年來,我還是第一次感到和死亡如此接近……」 頭皮一陣麻,錢銳急道:「老總!吉人自有天相,別說不吉利的話,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莊翼沉沉的道:「但看範六指的門道了!」 錢銳一瞪眼,道:「要是範六指治不好老總的傷,他就不用活了,我捏也捏死他!」 默然半晌,莊翼道:「錢銳,你到四周去找一找,看看仇荻在不在附近?」 怔了怔,錢銳迷惘的道:「她怎麼會在附近?再說,咱們管她幹什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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