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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五


  略微沉吟,莊翼沉沉的道:「二位可以離開,但在離開之前,我還有件小事相請。」

  柯宗魁有些緊張的問:「什麼事?」

  莊翼低聲道:「尚煩賜告,我的木色劍被皇甫秀彥置於何處?」

  柯宗魁暗裡松一口氣,十分合作的道:「哦,原來是這檔子事,我知道,你的劍就放在後面那間磚瓦房的內室,一口樟木箱子裡,皇甫會經拿出來讓我們觀賞過!」

  莊翼輕呼:「穀牧遠,你去。」

  執倭刀的面人答應一聲,抽身而去,柯宗魁又開口道:「莊翼,劍拿來,我們就可走人了吧?」

  莊翼漫應道:「不錯。」

  片刻之後,穀牧遠已匆匆轉回,左手斜捧著的,正是莊翼的木色劍。

  接過劍來,莊翼只在掌上掂了掂,已頷首道:「二位,請便吧。」

  柯宗魁悄悄一扯齊昌一角,二人二話不說,拔腿便走,由於柯宗昌走得太急,還險些將擱在地下的一盞琉璃風燈踢翻。

  樊慶堂搶至莊翼身邊,俯身輕問:「六爺,傷得重麼?」

  莊翼有氣無力的道:「肋骨斷了兩根,肩胛接合的地方又錯開了,那兩口『丹血箭』尤其耗損本元太大,可能內腑已受震盪,這一會只覺全身癱軟虛脫,一點勁道沒有,四肢百骸輕飄飄的,像在騰雲駕霧……」

  樊慶堂急道:「六爺傷勢相當嚴重,不能冉耽擱就醫了,弟子請六爺的示,送六爺去那裡?」

  莊翼孱弱的道:「『老龍口』裡,就數范六指范松壽的醫道最高明,你知道這個人不?」

  樊慶堂道:「弟子曉得他,就住在菜市口裡面頭三家子裡,他自己還兼開藥局……」

  莊翼道:「先送我回住處,再去找範六指來。」

  樊慶堂機伶的道:「弟子和子秀、牧遠蘊送六爺回去,叫沙九獄往請範六指,分頭辦事,比較不占時間!」

  眼皮沉重得都快抬不起來了,莊翼語聲混濁:「你看著辦吧……記得把薛重的遺骸帶回堂口……」

  樊慶堂面罩後的眼神悲戚:「是,弟子不會疏忽。」

  於是,四個人一齊行動,由樊慶堂小心翼翼的背負莊翼,穀牧遠抱起薛重的屍體,在常子秀與沙九獄的回護下迅速脫離現場。

  幾幢孤伶伶的房屋沉寂著,幾具殘缺不全的屍體血污狼藉的散臥四周,有悲號似的犬吠聲隱隱傳來,像在悼慰這些橫的窟魂……。

  空中,無星無月,雲霾濃黑,隨風滾蕩疾走,好一個肅煞的冬夜。

  *          *          *

  範六指忙活了一個通宵,直到天亮才算把莊翼身上的內外傷勢料理妥當,這冷的天,居然汗透重裡,氣得他直喘,雖說傷者的大小劊傷夠麻煩,而診治過程中的場面也頗為觸目心驚——室內是三個殺氣騰騰,虎視耽耽的面大漢,室友守著兩名牌色冷肅的官差,范六指強持鎮定,按規矩行事,總算未出差錯,等他淨過手,外面車子早已套好,專等著送他回府了。

  莊翼的精神略略恢復了些,顧不得養歇,即時傳喚錢銳進來,劈頭就問:「錢銳,仇賢的事辦得怎麼樣了?我爹回來沒有?」

  錢銳的表情有些奇怪,苦著一張臉,支支唔唔的道:「老總且請安養,這些事我自會加以安排!」

  一顆心驟往下沉,莊翼緩緩的道:「我在問你,仇賢的事辦得如何,我爹回來沒有?錢銳,照實回答,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錢銳搓著兩手,呐呐的道:「老總的傷勢這回重,還是盡少煩心為要,這些事,過幾日等老總病體稍愈,我再一一呈報!」

  莊翼身子朝上移了移,冷著聲道:「是不是出了紕漏?」

  錢銳吃力的道:「昨晚上,仇賢的伙食裡不知被什麼人下了毒,幸好發覺得早,經過急救,人是沒死,卻仍在暈迷狀態中,直到如今尚未蘇醒過來……」

  長長籲一口氣,莊翼疲憊的問:「有沒有生命危險?」

  錢銳遲疑的道:「大夫說要經過這兩天觀察才能確定,下的毒很劇烈,若不是救得快,姓仇的早沒命了,大夫正使出混身解數,盡力挽救……」

  莊翼道:「已否加強戒護?」

  點點頭,錢銳道:「除了正式當值的弟兄,我們又加派四名鐵捕,輪班守護,同時,人也移監,換過地方了。」

  莊翼形容沉重的道:「真是屋漏遍逢連夜雨……戰百勝那裡,又如何交待?」

  錢銳無可奈何的道:「姓戰的還不曾和我們連絡,不知他得到消息沒有?老總,這怪不得我們,事出意外,發生這種不幸,亦非我們樂見,姓戰的應該諒解才是!」

  莊翼灰著臉道:「諒解不諒解是另一個問題,結在於我們不能觸怒人家……錢銳,我只有一個爹,如今我爹的老命正攢在對方手裡……」

  陪著笑,錢銳道:「老總寬念,吉人自有天相,老爺子包管有驚無險,逢凶化吉,便退一步說,姓仇的好歹還留有一口氣在,諒他們也不敢瞎來。」

  莊翼提高聲音道:「你給我聽著,錢銳,我要仇賢活過來,決不能讓他死掉,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一定要把人救活!」

  錢銳趕忙道:「我會遵照老總的吩咐去做……」

  一動了氣,莊翼身上的內外創痛又犯了,他急促的喘息著,額頭冷汗直冒,錢銳手忙腳亂的上前扶持莊翼躺平,過幾口水,情形才算稍稍好轉。

  房門推開,已經除去面罩的樊慶堂伸頭進來,神情緊張的問:「錢兄,六爺的傷勢有變麼?」

  人家知道自己姓什名誰,錢銳卻不曉得樊慶堂是何許人物,不過,他也想得到,對方與莊翼必然有著極其親密的關係,而這種關係是暗的,是不公開的,追隨莊翼這些年,他越來越感覺到,他們老總的神通可不是一眼眼,正如竇黃陂日前所言,莊翼的門道,他摸不清的還不知有多少哩。

  錢銳用衣袖替莊翼拭淨唇角,邊道:「不要緊,老總只是有點激動,觸了傷處,這一陣已經好了。」

  樊慶堂躡著手足進來,關切的問:「六爺為什麼事不高興?」

  錢銳低聲道:「還不是為了那仇賢被人下毒的事,你知道,其中牽扯到老太爺的安危,一提起來,老總就難免焦慮,唉,這也全怪我們做下屬的無能!」

  這件事,樊慶堂沒聽莊翼說過,來龍去脈都不清楚,照規矩,他不能多問,只有唯唯喏喏,但是,面上的懸掛之情,卻溢於言衷。

  床上,莊翼閉著雙眼,微抬下頷:「你們退下去吧,我想睡一會。」

  錢銳呵呵腰,道:「老總安心歇息吧,姓仇的事,我們自當妥善料理,老總也請想開一點,至少,『一真門』的麻煩總算解決啦……。」

  莊翼不響,錢銳向樊慶堂使了個眼色,兩人悄然退出——這一次,莊翼倒是很快睡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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