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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四


  樊慶堂悶不吭聲,鐵拐交錯縱橫,運展得密不透風,齊昌卻大刀捭,穩若磐石,兩人對陣不過須臾,樊慶堂已感到壓力漸增,有吃重之苦。

  一頓紅漆棍,古瑞奇目注莊翼,嘿嘿笑道:「姓莊的,你身邊蕃籬已撇,單剩下光棍一條啦,我倒要看看,你還有什麼威風可使?我們折在你手上的四條人命,眼下就要你連本帶利償還!」

  皇甫秀彥接口道:「古前輩,尚有兩個被他弄殘廢的,這筆帳亦該算上!」

  古瑞奇連聲道:「這個當然,我們並肩子服侍他便了。」

  莊翼神色平靜的開口道:「看在江湖道義上,二位總不能讓我赤手空拳來自衛吧?」

  重重一哼,古瑞奇道:「你待如何?」

  莊翼攤開雙手:「為了起碼的公平,也為了二位將來不落人話柄,可否請賜還我的兵刃?」

  古瑞奇與皇甫秀彥二人互覷一眼,不約而同的齊聲大笑起來,古瑞奇頻頻頓著他的紅漆棍,好像聽到一個令他大為開懷的笑話也似:「莊翼啊莊翼,不知你是急糊塗了抑或嚇糊塗了,居然提出這等滑天下之大稽的要求來,你當我們是在喂招套式,磋砌武技?大夥只是比劃比劃而已?娘的皮,這可是在拚命,在鬥死,半步也不能讓,你沒有傢伙,算你倒楣,我們活該要占這個便宜,江湖道義算個鳥,你認命吧!」

  皇甫秀彥也陰沉的道:「總提調,江湖上沒有道義,只有利害,江湖道義僅是一般人掛在口朗上的說詞罷了,誰相信這一套,就是白痂,如今你手無寸鐵,純屬個人的失算無能,怨不得別人,設若我們拿劍還你,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己腳背.這種蠢事,怎能做得?」

  莊翼苦笑道:「看了二位是鐵了心腸要行此不仁了?」

  皇甫秀彥生硬的道:「生死交關之事,何來仁慈可言?」

  古瑞奇大棍舞起,暴喝如雷:「操你個娘,且到陰曹地府去請公道吧!」

  紅漆棍當頭而落,有知泰山壓頂,莊翼腳步輕滑,人已側走五步,皇甫秀彥身形猝閃,猩紅的火旗「霍」聲舒卷,一片赤焰似的罩下。

  莊翼然左右搖幌,斜肩側掠,人已有如水中游魚,閃出丈外。

  古瑞奇掄棍急追,口裡怪叫:「看你能逃到那裡!」

  皇甫秀彥淩空一個筋斗翻起,欲截莊翼去路,火旗揮展,聲同裂帛。

  莊翼臉色極其平靜,平靜到誰也猜不透他已生玉石俱焚的打算,火旗卷來,他不但不退不躲,反而以更快的速度迎上,眨眼裡,猩紅的旗面已裹住他的身軀,並順勢猛拋斜扯,就在這刹那間,他的丹田突陷,一聲腹鳴宛若沉雷,赤漓漓的一股血箭從他嘴中噴出,勁道之銳,彷佛怒矢脫弦!

  雙方的距離既近,皇甫秀彥又在全然意外的情形下,要想閃避,如何及時?

  他的上半身才往後仰,血箭已射中他的臉孔,裂骨綻肉的悶響傳出,大蓬血花立刻並濺揚灑,濛濛的一片赤霧湧升擴散,業已分不清是誰的血了,皇甫秀彥原來端整的五官馬上變做爛糊糊的一團.還有腦漿自額頂淌向,模樣恐布之極!

  莊翼的身體在空中翻了幾翻,正待墜落,古瑞奇狂號著連揮棍掃劈,棍風呼裹下,莊翼迭挨兩記,整個身子往橫摔跌,古瑞奇二步不讓,急搶上前,又是死力一棍對準莊翼的後腦敲下!

  於是,莊翼突兀側移兩尺,棍頭重重空擊地面,掀砸起大把泥沙,他倏然回頭,雙目光芒淒怨毒,第二股血箭再次噴出,像煞一抹赤虹劃過夜暗,驀而化成豔麗的蕊瓣開綻在古瑞奇的胸膛中間,姓古的那種嗥叫,乖乖,簡直不似人聲!

  「玄陰教」教主舒鵬視線觸及的須臾,不禁鬥志頓消,動作方一僵滯,薛重雙環已擦過他的小腹,「嗤」聲之後,瘰瀝糾結的腸髒自腹腔湧出,他嘶吼如嘯,拂塵回彈,根根鋼絲抖得肇直,有如一蓬刺般紮進了薛重心口。

  薛重放聲大笑,雙環又施,舒鵬頭顱飛起,滴溜溜斜拋丈外,他抽身暴退,染血的大蓬鋼絲從胸口拔出,前襟立時成了鮮紅一片。

  「黃獅」餘開泰叫一聲不妙,獅爪驟翻,大力掀開面人的短矛,尚未及有第二個行動,薛重已瘋牛似的一頭撞上他的腰眼。

  這一撞,差點便把餘開泰撞得閉過氣去,他身子甫始歪斜,眼瞅著那對短矛已齊並插入自己胸腹,他有心奮力掙扎,卻全身癱軟,宛如所有勁氣,都打胸腹間兩個血窟窿裡漏光了。

  那位「判官頭」任紀雲半聲不晌,猝然抽身便走,使倭刀的面人飛快三刀都未能沾上對方,姓任的已掠出十步之遠,人正想騰空拔起,橫裡一棍擲來,不偏不倚,剛巧打在他的右腿脛骨之上。

  清脆的骨折聲驟響,痛得任紀雲一個黃狗吃屎的姿勢就撲跌於地,他趕忙用山叉接立欲起,寒芒已映過他的眼角,恍惚間,他似乎感到後頸一涼,怎麼原來的身子就隔得那麼遠了?

  看著姓任的那顆判官腦袋朝外滾,莊翼十分慶倖方才那一棍丟得正是時候,棍子是古瑞奇留下的,老古恐怕做夢也想不到竟會用來給任紀雲送終。

  一灑倭刀上的鮮血,面人魚忙過去探視倒在地下的薛重,等他將薛重的身軀翻正,跳入視線的,赫然是一雙凸突不閉的眼睛!

  不知什麼時候,周遭的燈光已從自上往下照變成了由下朝上映,原因是執燈的人們都不見了,一盞盞本來高挑的風燈疏疏落落擱置地面,冷清的燈光明滅閃爍,別有一股淒涼意味。

  現在,除了莊翼這邊的人馬,對方只剩下了兩員殘將,一個是『半尺劍』柯宗魁,一個為渭水「釣龍叟」齊昌,兩個人改變戰法,湊攏一塊背靠著背雙向迎敵,看上去,頗似一對負偶的困獸。

  樊慶堂,常子秀,和他們使短矛的夥伴分成三角形,各立一點圍住敵人,手握倭刀的面人抹去淚水,霍然起身加入陣營,大有斬盡殺絕的氣勢!

  「半尺劍」柯宗魁的扁臉上滿沾汗水,他氣吁吁的喘叫著:「姓莊的,且慢動手,我有話說!」

  莊翼斜倚在門框前,手撫左脅折斷的兩根肋骨,面色慘自,聲音微弱的道:「說吧。」

  咽了口唾沫,柯宗魁大聲道:「我們往日無怨,今日無仇,眼下的過節,就當做不打不相識,橫豎正主兒都已死了,彼此再拚下去毫無意義可言,大家何不歇手?」

  莊翼沙沙一笑,啞聲道:「如今才悟透這個道理,你不嫌遲了一點?」

  柯宗魁幸幸的道:「人在人情在,我們是被請來幫場助拳的,原主活著,總得表現表現,賣幾分力氣,原主挺了,就沒有執著拚命的必要了,這全是實話!」

  莊翼閉閉眼睛,道:「你的伴當怎麼說?」

  齊昌的面頰微微抽動,咬著牙道:「老朽尊重宗魁兄的意見。」

  柯宗魁忙道:「所謂冤家宜解不宜結,化干戈為玉帛,現在正是時候,莊翼,端看你一句話了。」

  嗆咳一聲,莊翼道:「如果我答應,自此之後,再無——?」

  柯宗魁不停點頭:「這個當然,我先時說過,我們之間原本往日無仇,今日無怨,為朋友盡了力,交情也算賣過,犯不看糾纏下去,損人又不利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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