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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七


  第十九章 暗襲

  訊息來得很快,比莊翼預料中還要快。

  一個厚實的雙革紙信封,不知被什麼人在什麼時候丟置在莊翼所居的精舍門前,當阿忠發現的當口,信封已擱在那裡了。

  信封是緘口的,封面上只寫著莊翼親啟四個大字,折開封口,裡面一張便箋,亦乃廖廖數語,要莊翼到城外西郊「青石崗」下的「仙棋台」見面,時間訂在當日的午後,而且,指定莊翼必須一個人去,沒有落款,更沒有注明邀約著是何許人。

  看完了信,莊翼再看看時辰,知道離對方所限的辰光已經很迫促了,他不曾向阿忠做任同交待,便管自出門,這裡倒不失是個風涼清幽的好所在,可是現在時值嚴冬,大雪漫天,人來此地,感受到那股子冷瑟凍寒,就全不是一碼事。

  莊翼抵達現場,四野冥寂無人,他不由琢磨,或許自己來早了,離鞍下馬,他一伸腿坐上臺沿,搭眉垂目,極有耐心的開始等待,山風吹拂著他的白袍,衣袂飛揚,越顯其瀟灑從容之態。

  沒有讓他久等,僅只片刻之後,一個熟悉的聲音已就近傳來:「罪過罪過,來遲一步,倒累莊總提調久候了……」

  莊翼抬起頭來,立時心中詛咒不已,來人不是別個,赫然正是那「起霸山莊」的大總管戰百勝!

  這一遭,戰百勝不是一個人來,偕同出現的,還有一個人,一個容貌絕美,令人不能逼視的大姑娘——約模二十出頭的年紀,身段窈窕,肌膚如雪,面貌豔麗明潔,真正合上「秋水為神玉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那兩句形容詞了;這少女穿一襲淡紫衣裙,滿頭豐潤的黑髮用一根同色絲帶自後挽束,發絮隨風飄然,好不清雅出塵。

  莊翼迅速收回視線,轉向戰百勝,語氣透著生硬:「我道是誰約我來此,原來是戰大總管,閣下亦未免稍嫌神秘了。」

  戰百勝連連拱手道:「實在抱歉,莊總提調,並非我故弄玄虛,其中乃有不得已的苦衷,唐突之處,務盼總提調包涵則個……」

  莊翼冷冷的道:「家父昨夜遭人擄劫,大總管,可是貴莊的傑作?」

  打了個哈哈,戰百勝圓滑的道:「此乃逼不得已之下的權宜之計,總提調,其實談不上是「擄劫」,我們僅是有請令尊小留一時,他的生活起居,我們亦有周密完善的照應,決未使令尊稍感委屈,此外,安全無虞,總提調都請放心。」

  莊翼單刀直入的道:「你們這樣做,目地何在?」

  戰百勝一笑道:「總提調是明白人,莫非還不知道我們的目地?」

  莊翼怒道:「戰大總管,你的意思是擄劫家父為人質,以交換仇賢出獄?」

  一伸大拇指,戰百勝贊道:「巨靈公子不愧是巨靈公子,果然一猜就著,不錯,我們正是此意!」

  莊翼從台沿落地,面色陰沉:「『起霸山莊』是江湖上的大基業,也是武林中的柱石之屬,仇莊主名滿天下,威揚五獄,卻竟幹出此等蠻橫組暴之勾當,跡近下三流的盜匪行徑,巍巍高山,烏煙瘴氣,怎不令人齒冷?」

  戰百勝受這一頓搶白,不禁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有些惱羞成怒的道:「總提調,你說話最好慎重點,我們莊主可不是能以隨人污蔑的——「

  那少女忽然冷哼一聲,俏美的臉龐上如布嚴霜:「莊翼,你嘴巴放乾淨些,你以為你又是什麼東西?居然膽敢當著我的面詆毀我的父親?小小一個六扇門的差頭,可別自估過高,在我們『起霸山莊』眼裡,你還算不上是個角色!」

  莊翼直視對方,並且不很禮貌的上下打量,毫無表情的道:「你是誰?」

  少女傲然道:「我是仇荻,『八荒相國』是我爹,仇賢就是我的親哥哥。」

  莊翼平淡的道:「仇姑娘,你要是代表令尊來談問題,態度上最好放謙和點,如果你想挑啟端,我莊翼也不是怕事的人,『起霸山莊』雖然財雄勢大,或者嚇得住別人,卻唬不了我!」

  仇荻尖叱一聲:「你想找死——「

  莊翼夷然不懼:「只怕不見得!」

  戰百勝一看不是路數,趕緊站出來打圓場:「總提調,二小姐,有話好說,大家有話好說,一邊是父親,一邊是兄長,兩頭都失閃不起,現在不是起衝突的時候,萬一事情鬧砸,對雙方都不好,來來來,慢慢談,慢慢談嘛……」

  仇荻悻悻的道:「總總管,姓莊的如此跋扈放肆,目中無人,你都親眼看到了,以這麼一個張狂匹夫,大膽鷹犬,卻待怎麼和他談斤論兩?」

  戰百勝急忙陪笑道:「二小姐且請息怒,原屬一時誤會,相信莊總提調不是這個意思,彼此忍讓一步,總以解決問題為重,又何苦徒爭意氣?呃,我先來講,我先來講……」

  仇荻不吭聲了,卻寒著一張俏臉,神情凜然——老實說,這妞兒既使在生氣的當口,亦絲毫不減顏色,反而另有一種說不出的韻致。

  戰百勝清了清嗓門,笑呤呤的道:「總提調,形勢業已到了這一步,逼著人非往下走不可了,素聞總提調篤孝敬親,大概不會為了這樁小事,妨礙到令尊的生命吧?」

  莊翼重重的道:「不錯,但戰大總管,你不覺得這種作風過於惡劣麼?」

  戰百勝態度誠懇的道:「話也不能一概而論,總提調,如果你只有一個獨生兒子,這個兒子又為了見義勇為而身受牢獄之災,便會怎麼做?要說仍能持平常心淡然處之,那是欺人之談,要救兒子出困,手段方法上就顧不得那麼多了,總提調,請設身處地代我們莊主想一想,他的苦衷,你多少就會加以諒解——「

  莊翼道:「親情固然如比,但用法亦不能不顧,戰大總管,那好歹是一條人命!」

  不待戰百勝答話,仇荻又火大了,她氣衝衝的搶著道:「國法不外人情,再說,像胡沖那種土豪惡霸,早就該殺,我哥哥正是替天行道,扶危濟弱,殺一個胡沖又算得什麼?一條人命,便十條人命也沒有什麼大不了,性莊的,你不要拿著雞毛當令箭,在這裡口口聲聲,左一個國法,右一個朝律,你最好替你老爹打算打算,你如果過份頑冥不化,他就將成為你這種固執思想下的犧牲品!」

  戰百勝緊接著道:「總提調,我們二小姐話是說得直率了些,不過卻句句實言,字字不假,人生在世,原該往遠處看,做退一步想,也替自己合計合計,我們大少爺的忙,你不是幫不上,犯得著為了一個不必要的執著而扣上不孝的罪名?再說,官衙之中黑幕重重,徇私舞弊,狗屁倒灶的事層出不窮,要數,我能給你數出幾大籮筐,你不須和他們一樣同流合污,至少,順天應情總不為過,我們「起霸山莊」向不求人,眼下等於是在求你,總提調,好歹你就高抬貴手吧!」

  咬咬牙,莊翼道:「也罷,你們什麼時候放回我爹?」

  戰百勝忙道:「這個請總提調寬念,只要我們大少爺一出來,令尊就會由八人大轎護送回府,而且,保證神清氣爽,毫髮無損!」

  莊翼沉吟著道:「我回去想想辦法,戰大總管,這件事並不如你想像中那樣簡單,有許多關節,手續要打通,恐怕至少也須個三天五日,我怎麼同你聯絡?」

  戰百勝喜形於色的道:「總提調,我們對你有絕對的信心,大少爺的案子,只要你點下頭,就算擺平了,至於如何連絡,你放心,我們會主動找你的,一切情況的進行,都將在我們密切注視之下——「

  莊翼覺得有點窩囊,說起話來也就悶厭厭的了:「假如仇賢能夠放出來,希望你們也依約行事,不要玩任何花樣。」

  連連點頭,戰百勝拍著胸脯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這豈是玩笑得的?總提調,我們必定說到做到,設有枝節,你可唯我是問!」

  莊翼道:「最好大家都遵守諾信,大總管,仇莊主只有一個兒子,我也只有一個爹,萬一發生意外,相信誰也承擔不起了!」

  戰百勝趕緊道:「就是這話嘍,總提調,令尊那邊,我們一定會妥善照顧,至於我們大少爺,就要麻煩總提調多多費神了。」

  莊翼擺擺手,二話不說,轉身上馬而去,對仇荻,他連正眼也未瞧上一下,更遑論招呼示意了。

  仇荻一雙鳳目中宛似噴出火來,她定定的站在那裡,目注莊翼騎影遠颼,不由氣得混身微顫,呼吸急促,臉蛋上煞白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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