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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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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強橫 近午時,莊翼才一覺醒來,算算已有老長一段日子不曾這麼舒坦的困場好覺了,人是那等神清氣爽法,伸伸腰,掄掄胳膊,都感到特別有勁。 梳洗過後,他換過一襲乾淨白袍,閑閑下樓,樓下的小書房裡,一杯香茗早已泡好擱在桌上,他端起杯子,先輕輕用杯蓋撥拂茶面上飄浮的幾片葉梗,然後才淺啜一口,茶尚微溫,餘香仍在,不過,再燙一點味道會更好。 這幢精舍,就座落在「總提調司」後面,相距又約百多步遠近,是幢兩層樓的小巧建築,二樓有一間寬敞的臥室,一間客房,多帶一角暖閣,樓下是客堂,飯廳、書房,後面另有廚間及下人的寢居,有個中年男僕阿忠專門侍候莊翼,是處非常安逸的居住環境。 外面果然已在下雪,綿綿密密的,雪花有鵝掌般大,天地間業已是一片白皚皚的銀色世界,北風淒厲的號著,時而帶起尖銳的呼嘯掠過,但室內卻溫暖如春,銅盆炭爐燒得火旺,那股子熱呼呼的感覺.令人窩心。 書房外,響起了敲門聲,莊翼在盤算,許是阿忠來招呼開飯了。 他懶洋洋的回應一聲,門開處,進來的不是阿忠,而是錢銳。一看錢銳的形色,莊翼就知道必然有事,他指指桌前的椅子,道:「不忙,坐下說話。」 錢銳用力抹一把臉,拉椅子坐下,邊唉聲歎氣的道:「屋漏偏逢連夜雨,老總,咱們又有麻煩了。」 莊翼從容的道:「你是要現在告訴我,還是吃過飯以後再說?」 錢銳急迫的道:「老總,我如今那還有胃口吃飯?你在知道事情始末之後,怕也吃不下啦!「 笑了笑,莊翼道:「我定力比你強,就因為吃得飽睡得足,人要有精神,才能面對橫逆,表現勇毅,如果體氣衰孱而引至恍恍忽忽,心智渙散,還能應付什麼事?」 錢銳苦著臉道:「就算我定力不夠吧,老總,好歹容我先行稟陳再說。」 莊翼道:「我在聽著。」 錢銳不由自主的放低了聲音:「昨晚上『滿豐樓』那樁人命案子,兇手的身份底細已經查出來了!」 莊翼暗裡松了口氣,兩手互叉:「是誰查出來的?這樣正好,早查明白早結案,省得黏纏。」 錢銳大搖其頭:「要是像老總說的這麼簡單,我也不必急姥姥趕來傳訊了,老總,案子難結嘍!」 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莊翼問:「怎麼說?」 錢銳的表情有些痛苦:「那姓仇的是個什麼來龍去脈,可不是我們的人查出來的,姓仇的家裡來人啦,一大早趕到司裡,指名道姓要找我,我正好出去辦理老總昨天交待的事,人家就一直坐在簽押房等,待我回來和對方見了面,一談之下,唉,頭都大了……「 莊翼道:「姓仇的到底是何路數?」 錢銳啞著聲道:「他的原名叫仇賢,老總,『孤霞嶺』『起霸山莊』的莊主『八荒相國』仇勁節就是他的老父,這個仇賢,乃是仇勁節的獨生兒子?」 於是,莊翼僵住了,他怔忡半晌,臉色也越來越難看,方才的輕鬆感早已消失無蹤,代之而起的是沉重的壓力,就像胸膈間擱一塊厚實的石頭,翳窒得連呼吸都變粗濁了。 說起「起霸山莊」,真個大名鼎鼎,威震天下,不但才雄勢盛,基業穩固,更且在江湖黑白雨道上俱有深遠的影響力,山莊莊主「八荒相國」仇勁節武功超凡入聖,老謀深算,是個領袖群倫、智勇雙全的卓越人物,手下死士成群,奇才不缺,打個哈欠便如狂飆驟起,橫掃三山,似這樣的一號主兒,只宜善交,不宜結惡,然則他的獨子偏偏犯了命案,系牢中,殺人者死的律列雖非一成不變,但想來罪亦不輕,現在他家裡已有資訊傳來,不論資訊內容為何,必然將憑添困擾,殆無疑問。 一見莊翼臉色不好,錢銳就更加犯愁了;他憂心忡忡的道:「你看,老總,我們關進牢裡的居然是這麼一個人物,是不是要命?真叫揹運啊,『一真門』葉老爺子的麻煩正將開始,這邊『起霸山莊』的混水又淌上了,姓仇的比姓葉的猶要難纏三分,你說該怎麼辦好?」 莊翼靜默了一會,才陰沉的道:「仇勁節派了什麼人來?都說了些什麼?」 錢銳忙道:「『起霸山莊』來的人是他們『大總督』戰百勝,五十來歲,麵團團白胖胖,如同富家翁,見面相當客氣,先表明身份,接著告訴我仇賢的來歷,並轉達了仇勁節對此事極度關切的立場,老總,注意他的用詞,他再三引用這個字眼,便等於是提出警告,娘的,話說得婉轉,可是那股脅懾味道卻叫人難以消受……」 莊翼心裡有氣,泠泠的問:「他可曾提出任何要求?」 錢銳道:「還沒有,他說這次的來意,只是使我們明白姓仇的到底為何許人,進一步的接觸,他們會主動連絡,他希望我立即將這個訊息傳報老總!」 莊翼不快的道:「人要自重,才能獲得人重,姓戰的以為『總提調司』是什麼地方?容得他來傳諭下令?」 錢銳無精打彩的道:「有什麼辦法?人家『起霸山莊』是大碼頭,大基業,那戰百勝約模平時發號施令慣了,到那裡也都是這付嘴臉,我當時又不知道老總的態度如何,也不敢輕易待慢了他……」 莊翼道:「他說過什麼時候再做進一步接觸麼?」 搖搖頭,錢銳道:「只表示會很快。」 有人在輕輕敲門,又粗又黑、面目憨厚的阿忠探進半個身子來:「少爺,開飯啦,錢捕頭也請一道吧。」 果其不然,莊翼此刻業已食欲全無,他揮揮手,滿心煩燥的道:「你自已先吃吧,我們還不餓。」 阿忠清楚莊翼的脾氣,沒敢多說,趕緊又把身子縮將回去。 錢銳陪笑道:「老總怎底不去吃點?聽阿忠說,你睡到近午才起來,尚粒米未進哩。」 瞪了錢銳一眼,莊翼道:「煩都煩死了,如何還有心情舉著?你也少說風涼話,大樂子尚在後頭……「 錢銳歎一口氣道:「真是風波不斷,枝節橫生,趁那一天得去蔔上一卦,看看怎生解運!」 莊翼不禁冷嗤一聲:「我們自己多加把勁吧,錢銳,天助自助之人,不豁上力,是沒有奇跡發生的。」 錢銳乾笑著道:「這個道理我懂,只是近來諸事不順,意外頻發,人他娘都變得有點心虛了……」 端起桌上茶杯喝了一口,莊翼道:「司裡有事要辦麼?」 錢銳道:「沒啥鳥事,今天老總用不著去應卯了;黃明那裡,我已跑了一趟,他本來堅持不收那一千銀子,是我義正嚴詞,狠狠訓斥了他一頓,他才誠惶誠恐的收下來,不過再三懇求我回稟老總,務請成全他上進的心願……」 莊翼慢吞吞的道:「縣裡他打點好了?」 錢銳笑道:「我猜得不錯,連他娘的公文都已繕妥,只待出門啦,這小千還真有點門道!」 莊翼問:「府裡呢?他也疏通過啦?」 錢銳道:「我私下問過他,他說差不多了,只要再送一次禮,關節即可打通。」 莊翼頗生感觸的道:「升一級差可也小容易,上下打點,裡外巴結,要下多少本錢才能如願?黃明也算不惜工本,耗盡心血了,想來成全他一次,亦未不可。」 錢銳頷首道:「另外老太爺那裡也可交待了,免得他老人家又聒得你耳根不清寧。」 莊翼正想再說什麼,阿忠又探進頭來,緩聲細氣的道:「少爺,外面有個白白胖胖的體面人客求見少爺,還遞得有名帖!」 錢銳一聽,趕忙上前由阿忠手裡接過一張大紅灑金的名片,名片上只有龍飛鳳舞,筆酣墨飽的三個大字——「戰百勝」! 莊翼瞄了一眼,道:「來得好快。」 遞過名片,錢銳問道:「老總,在那裡見?」 莊翼道:「肅客前廳吧。」 於是,錢銳快步出去,領著阿忠往迎戰百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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