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起解山莊 | 上頁 下頁 |
四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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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形之下,錢銳的表情就不免尷尬了,他呵呵腰,往門邊一讓:「皇甫老兄,請進。」 皇甫秀彥頷首致意,瀟瀟灑灑的進入門來,沖著莊翼拱手笑道:「深夜造訪,時地兩不宜,無奈上命在身,難以推辭,失禮之處,還望總提調曲諒。」 莊翼抱拳道:「皇甫兄客氣了,來,隨便坐。」 坐定之後,皇甫秀彥信目打量著室內陳設,閑閑的道:「這套雅房相當不錯,清靜整潔,自成一格,小客棧有如此環境,倒不多見。」 莊翼親自端上茶來,笑應道:「是『靖名府』總梳頭姚貴才姚大哥替我找的,他地面熟,知道那裡有好住處,本來安排在『行差館』留宿,被我推了,那邊實在太嘈雜……」 皇甫秀彥接過茶,道謝一聲,先撮唇吹開浮在杯面上的葉根,才輕啜一口,好整以暇的道:「總提調,公事交待過了?」 莊翼不由臉孔微熱,有些不自在的道:「初步交接算是辦妥了,這兩天還有幾樁例行手續待理,譬如說領回文、填例報、清結差費等等,都是些瑣事……」 點點頭,皇甫秀彥道:「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吧?」 莊翼謹慎的道:「某方面說,是如此。」 皇甫秀彥笑道:「莫非尚不儘然?」 莊翼道:「皇甫兄該明白我所指為何。」 稍微沉默之後,皇甫秀彥緩緩的道:「今日一早一晚,接踵來謁總提調,但心情卻是兩般,頭一遭,急切盼望,此一遭,惶無奈;整天來回三百里奔波,苦的不是這付皮囊,是那人天交戰的矛盾!」 莊翼沒有回答,只望著桌上的燭光發怔。 皇甫秀彥又喝了一口茶,音調低沉:「總提調,你把嚴良處決了?」 吸一口氣,莊翼坦承不諱:「是的。」 頓了頓,他反問道:「你怎麼知道?」 皇甫秀彥道:「我們在那片破廟後頭挖出他的屍體,另方面,我們也自『靖名府』的內線處得悉嚴良並未解到,總提調,不管你如何處理這件事,至少你還算幫了一點忙。」 莊翼訕訕的道:「此話怎說?」 皇甫秀彥道:「嚴良是一劍斃命,你沒有使他受太大的痛苦,那一劍直穿心臟,很准,嚴良的遺容十分安詳,不曾有掙扎的跡象!」 莊翼不知說什麼好,僅剩苦笑的份,錢銳站在門邊,一會搔頭搓手,一會齔牙裂嘴,這一刻,他不禁慶倖,虧得幹總提調的不是他。 皇甫秀彥又輕聲道:「我們已將嚴良的屍體運送回去,對他的大師伯,好歹有個最低限度的交待。」 莊翼苦笑道:「皇甫兄,你我見面之後,可是一路皆有貴方人馬暗地跟蹤追躡?」 皇甫秀彥道:「不錯,我們的人綴在遠處,原是打算接應嚴良出困的——假如你肯放他的話。」 莊翼不答,皇甫秀彥續道:「結果,我們卻替他收了,這樣也好,總算多少盡了點心力。」 桌上的燭火突然跳了跳,並起一朵花蕊。 乾咳一聲,莊翼道:「這件事,皇甫兄,並非我有意違抗鷗老的囑託,實有不得已的苦衷,嚴良雙手血腥,背負多條性命,是個十惡不赦的凶煞,無論天理國法人情,皆不可贖,如若私縱於他,我個人的職守問題不足為論,但對道德良知卻不能交待,皇甫兄,那些千古冤魂,又有誰去悲憫憐惜?」 皇甫秀彥嘆息著道:「所以,大掌門也左右為難。」 莊翼忙問:「鷗老現在的情緒如何?是不是很惱我?」 皇甫秀彥神色凝重:「老實說,總提調,麻煩不是出在大掌門,而是出在他兄弟——也就是嚴良的師伯身上,他不肯甘休,大掌門一則礙於親情,再則尊嚴受損,加上本門上下一部份所屬群情憤激,鹹認你不夠道義,存心給『一真門』難堪,因此,大掌門的壓力就很重了……」 莊翼無可奈何的道:「鷗老的處境我能夠想像,他老人家可已決定如何反應?」 凝視著莊翼,皇甫秀彥懇切的道:「總提調,雖然我們之間才見過兩面,但我個人對你的骨格與擔當卻十分欽佩,你的確是條漢子,以我自己來說,實不願做出任何與你為敵的事,但門派的決定,卻非我的力量能以左右……」 莊翼冷靜的道:「我明白。」 皇甫秀彥目光轉向微微搖曳的燭火,語帶艱澀:「今晚上連夜趕來,便是向總提調轉達本門的回應——大掌門不再過問此事,但為安撫他兄弟的怨意及平息若干所屬的憤怒,大掌門同意派遣本門五名人手隨同他兄弟施展報復,而無論有任何結果,這樁公案即行終止。」 莊翼仔細問道:「皇甫兄,可否請你進一步說明,所謂『無論任何結果』,是指什麼意思?「 皇甫秀彥道:「就是說,他們在報復行動中,不管是知難而退,鍛羽而歸,或是被斬盡殺絕,進退圖轉之間,完全由仳們決定,雷他們認為夠了,事情便告結束,這其中,本門不再做任何支緩,當然,亦不限制他們的報復手段。」 舔舔嘴唇,莊翼道:「如果要了我的命,他們大概就不會再追究了。」 皇甫秀彥嚴肅的道:「反過來說,總提調,如果你要了他們的命,也就追究不下去了。」 莊翼沉思半晌,問道:「鷗老確實是這麼裁定的?我是說,他老人家不會怨我採取反制行動吧?」 皇甫秀彥斷然道:「絕對不會,大掌門說過,人人都有自保的權利,而且這一組人派出之後,成敗與否,皆為定論,『一真門』必將比樁恩怨,一筆勾消!」 莊翼放低了聲音:「皇甫兄,這五個人裡,可曾包括有你?」 皇甫秀彥笑得十分無奈:「有我。」 莊翼遺憾的道:「該不會是你自動請纓吧?」 皇甫秀彥搖頭:「不是,大掌門那位兄弟執意要我參加,大掌門拗不過只好允了,但其他四位,卻乃主動參與,我很抱歉,不能告訴你那四個人是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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