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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第十二章 肉票

  莊翼醒來的時候,面前是一片漆黑,他閉上眼,過了一陣再張開,在瞳孔比較適應沉暗的光渡後,總算可以影綽綽的把周遭景物看上個大粗。

  容身之地是一間磚屋,那扇看上去極其厚重的木門嚴絲合縫的緊閉著,屋裡沒有任何家俱或陳設,只在地面著一層稻草,人躺在稻草上,隱隱感覺得到一股子陰潮潮的寒氣。

  他發覺自己被一付生鐵手銬銬住雙手,足踝間也配上一付腳鐐,這兩樣戒具顯然不是他自備之物,看樣子,趙六夫婦另有儲存。

  隔著幾尺之外,尚蜷曲著一個軀體,那位仁兄手腳上與莊翼乃同一式配備,人還在打呼嚕,睡得好香好沉,到底葫蘆裡賣的什麼,就費人疑猜了。

  他不清楚從暈迷到現在,已過了多少時間?

  從門縫底下透進的天光來看,眼前還是白晝,卻難判斷是當日的白晝,抑或第二天的白晝。

  身上黏搭搭的很不好受,而且還散發著一股怪異的腥洩氣味,口腔裡也鹹滋滋的又苦又乾,腹中沒什麼明顯的飽感覺,就想喝水。

  寂靜持續了很久,然後,他聽到有步履聲傳來,接著是鑰匙開鎖的聲音,沉重的木門呀然啟開,那歪脖子的身影映了進來,是趙六到啦。

  趙六先在門邊站立一會,等他的視力習慣於黑暗之後,這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屋裡,他目不轉睛的查視莊翼全身上下,待確定一切無差,始慢慢走到近前,距離三匹步遠就提早停住。

  雙方對望片刻,莊翼不禁笑了:「你氣色不錯,印堂發亮,看樣子,是鴻禧當頭的預兆。」

  趙六咽了口唾,打了個哈哈:「總提調,還是你看得開,人到這步田地,猶不忘插科打渾,談笑自如,真有你的。」

  莊翼聳聳肩:「要不然還能怎的?大哭一場不可?我說趙六,我身上中的毒,你可真給我解了?」

  趙六一臉嚴肅的道:「我說話算數,決無欺,那三顆解貨真價實,專解『斷脈封喉針』所蘊毒性,你體內鬱毒已盡除,沒有一點手尾留下!」

  籲了口氣,莊翼道:「大概你的話不假,我也感到十分鬆快,沒什麼異常的徵狀,不過,我搞不懂的是,你把我和我夥計扣在這裡,又是什麼道理?」

  趙六露齒一笑:「還不是為了錢。」

  莊翼怔了怔,道:「為了錢?你將我們監禁於此,和錢扯得上什麼關係?」

  乾咳一聲,趙六道:「總提調,你的身份不同,也是一張高價肉票,姓錢的行情低一點,但是有你搭配,多少也能弄他一肇,貴屬衙門,總不會為了幾兩銀子,棄你二人生死於不顧吧!」

  沒想到姓趙的竟然起的是這麼個主意,莊翼不由啼笑皆非的道:「趙六,你簡直財迷心竅,想摟錢想瘋了,你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正是敲詐官府,脅差勒贖,這可是殺頭的罪名,你不想活啦?」

  趙六歪著脖子笑道:「用不著給我扣這些名目,搞這一行,我可搞多了,什麼樣出生的主兒我沒綁過?但說老實話.綁架官差,還真是頭一遭,有點新鮮,至於是個什麼罪,你們看著辦,嘿嘿,逮著了是你的,逮不著是我的!」

  莊翼搖頭道:「我告訴你,衙門裡一向沒有這種預算,靖安保民的官差猶要拿錢贖命,豈非天大笑話?不論在體制上、傳統上,都不可能開例!」

  趙六一點也不擔心:「例由人興——總提調,至於貴屬衙門是怎麼個因應法,全看你的頭頂上司對你是否關懷了,假如他想救你,衙門裡五花八門的支出帳項多得很,隨便拿一項移花接木即可沖銷.若他不想開脫你,藉口自亦不少,真要這樣,你多年的官職算是白乾啦!」

  莊翼道:「我還真不知道那個部門管這等事,負責這等支出,趙六,你可曉得跟誰去要錢?又和那一個接觸?」

  趙六輕鬆愉快的道:「在『老龍口』刑部直屬的『河溯總提調司』裡,設有一個『密案檔』,管檔房的刑名師爺聽說專負與大部連系之責,每七天便有一次快馬驛差直遞『密報』,轉呈尚書大人案前,而各『總提調司』的總提調皆由刑部委任管轄,也都是尚書大人的心腹肱股,呵呵,我就和他接觸要錢吧!」

  莊翼怒道:「趙六,你為了幾個錢,搞這種把戲,卻置我顏面於何地?試想刑部戴尚書在得悉這個消息的時候,對我會有怎麼個看法?」

  趙六道:「無非是愛才憐才、撥款救你一命,反過來呢,認為你有虧職守,貽笑大方,索性不理不睬,生死由你,呃,約模就是這兩種看法吧?」

  莊翼大聲道:「這條路子,你是從那裡打聽來的?」

  賊嘻嘻的一笑,趙六道:「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總提調,你看我一個草莽村夫,呵呵,卻也有我的門道,對你們衙門裡的一套,並不似你想像中那樣陌生。」

  莊翼悻悻的道:「如果你要不到錢呢?」

  趙六臉色陰暗下來:「持票逼贖,有一定的步騾與方法,按程式走,大多能拿到錢,當然我不希望採取最後的手段,因為那是損人不利己的下策,可是話說回來,萬一贖主太不開竅.叫人沒有圖轉餘地,事情就難講了,唉,苦的卻是肉票啊……」

  略一沉默,莊翼道:「你想敲詐多少?」

  趙六忙道:「別說得這麼難聽,這只是拿錢換命,何來『敲詐』之有?至於我待索取的數目,亦並不大,總提調你,是三萬兩銀子,錢銳那,一萬兩就行,合共四萬兩銀子,該不算太離譜吧?」

  莊翼道:「四萬兩銀子,是我和錢銳兩人加起來近十年的俸祿,便白搭給你做牛做馬上十年,也不過就這個數,趙六,你未免胃口太大,不想想我這趟正逢任務失敗,差事弄砸的風頭上,大部不辦人已算天恩浩蕩.豈可能再為我們墊那沒有名目的巨額銀兩?」

  趙六神態自若的道:「一般人而言,是這個道理,但逢上你,卻不大一樣,總提調,你的行情與眾不同,聞說戴尚書對你非常寵信,甚至有以你為義子的意思,另外,刑部右侍郎和你是拜把兄弟,金蘭之交,你有這兩座靠山,就比別人罩得住多啦!」

  「這些謠言,都是讓告訴你的?」

  趙六正色道:「總提調,我自有我消息的來源,是不是謠言,我也會過濾澄清,薑是老的辣.大半生江湖歲月,莫非白混了?好在時間還長,有的是餘暇去印證。」

  莊翼悶著聲道:「好,且容你去印證吧……趙六,我那三個人犯呢?」

  趙六稍稍猶豫一下,才道:「他們被照料得很好,總提調,至少比你們照料得好,在我這裡,他們不是人犯,是肉票,折磨肉票沒有道理,肉票活得健朗,方是我們的財源,你明白,死人就沒有價值了。」

  哼了哼,莊翼道:「你的勒贖信已經送出去了?」

  趙六不禁眉開眼笑:「剛剛就是在忙活這些,好歹已派人送走啦,預計至多半個月就有回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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