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起解山莊 | 上頁 下頁
三四


  望一眼自己右腕上的小小針眼,針眼上浮現一點紫紅,除了有微微灼熱的感覺外,並無其他異狀;莊翼吸一口氣,語聲轉為平靜:「單憑刺了我一針,你以為就能達到目地?」

  趙六信心十足的道:「這一針,總提調,可不是尋常的一針,我這根針.叫做『斷脈封喉針』,針本為銀質,熬在八種劇毒樹草及八種劇毒蟲蛇的汁液裡計時十三天完成,銀針喂飽毒汁,已由白變黑,只要執針破膚見血,兩柱香倒人,三柱香便斷脈封喉,百試百驗,從無僥倖,總提調,你且等著瞧吧!」

  不自覺的有些口乾舌燥起來,莊翼一面飛快轉動腦筋,邊從容如常的道:「你是在危言聳聽,趙六,小小的一根針,不可能有那麼大的威力。」

  趙六七情不動的道:「多少年來,我看過許多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人,總提調,你並非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似你們這一類人,必須要真正受過教訓之後才頓悟事實的可怕,但往往卻來不及了!」

  莊翼眼角一飄,突兀暴叱:「錢銳掠陣!」

  仰頭靠在椅背上打呼嚕的錢銳,在這一聲暴叱過後,依然酣睡如死,鼾聲不歇,竟半點反應都沒有,這那裡還像一個有著武功底子,且警覺性素強的公門捕快?更不似平時的錢銳了。

  趙六語帶揶揄的道:「你不妨再吆喝兩聲試試,總提調,你這位手下早已入黑甜之鄉,任憑在他耳邊響雷,約模也驚他不醒了。」

  錢銳沉睡如死,只有一個可能,那我是,他一定中了蒙汗物,否則,斷不會有這樣的反常情況!」

  莊翼盯著趙六,聲音僵硬:「你在他身上動了什麼手腳?」

  歪斜的脖子似乎板直了些,趙六雙日生輝:「六扇門的人,慣用『大涼黃』來測毒,這個小秘密,你我都知道,『大涼黃』不錯是一種相當靈驗的測毒物,但卻要看使用者本身的仔細與否方能發揮它的功效總提調,頭一道疙瘩裡乾乾淨淨,我們沒有添加任何迷,頭一茶水裡亦然,不過,在給他們斟第二杯茶的時候,則已暗中滲入迷——除了你的杯子以外;那三個人犯固然不須警覺,因為他們本來就沒什麼好警覺的,而你的夥計錢銳則未免疏忽了,從頭到尾,我就不曾見他測試過任何吃喝的東西,可能他太勞累,也或許我們擺出的姿態令他無可置疑,再怎麼說,他都不該和他的人犯一樣缺乏戒之心。」

  頓了頓,他又接著道:「而你就完全不同了,總提調,巨靈公子不愧是巨靈公子,你的謹慎與練達堪稱一流,我沒有在你飲食中動手腳,證明我的判斷不錯,如果早先被你看出破綻,一切計畫勢必付諸東流,至少,我想近身暗算你的目地就難以得逞!」

  莊翼面無表情的道:「那三名囚犯,也被你一遭迷倒了?」

  趙六道:「當然,這樣可省很多事,半暈半死的人,總比活蹦亂跳的容易擺佈。」

  接著他的語尾,「賽二娘」孫銀鳳從廚房後繞現,她的模樣仍和方才相同,唯一有異的,是手上多了一件傢伙——黑漆漆的又老粗老粗的一根行者棍。

  瞄了渾家一眼,趙六道:「小心莊翼,隔他遠點。」

  孫銀鳳咯咯笑道:「時辰差不多啦,他要敢動,血脈裡的毒性就流轉得更快,不用三柱香,說不定人就斷氣嘍。」

  趙六凝重的道:「姓莊的並非浪得虛名之輩,這一路綴下來,你該明白他的厲害,不到最後一刻,決不可稍有鬆懈!」

  別看孫銀鳳長得人高馬大,虎背熊腰,對趙六倒挺馴服的,她點著頭道:「聽你的就是了,老頭子。」

  莊翼忽然撲向趙六,單掌如刃,暴劈姓趙的歪脖兒。

  趙六自是早有防備,人往側閃,右手倏翻,一把極沉極利的雙鋒闊刃短刀已挑截莊翼雙腕,斜刺裡,孫銀鳳臂長棍猛,摟頸一棍砸過來。

  莊翼一腳踢起椅子迎撞來棍,手上握著的茶杯飛擲趙六,在那張殘舊的太師椅一陣碎裂聲中,趙六正好敲落茶杯,就趁著這瞬息的空隙,木色劍脫鞘如雷,湛青的光華像驟溢的湖水,「波」聲擴展全室,映得人鬚眉俱碧。

  一聲怪嚎出自孫銀鳳口中,她的大號行者棍已被削脫半尺,頭頂的稀疏毛髮也有一綹蓬飛而起,嚇得這位「賽二娘」一頭竄躍五步,險些撞到門上。

  趙六的短傢伙夠不上位置,強烈的劍芒甫現,他人已旋走四避,任憑歪著個脖子,行動卻非常快速俐落,端的是不可貌相。

  身形前挺,莊翼劍若流虹,十九劍分射向十九個不同的方位,鏑鋒破空,銳嘯如泣,就好像十九枘利刃整出並展,氣勢懾人!

  牛高馬大的孫銀鳳只見東蹦西跳,被撞得似個烙鐵上的大母熊,趙六雖然身手不凡,卻亦難攫正鋒,盡是躲閃騰挪,堪堪剩下招架之力。

  揮舞著少掉一截的行者棍,孫銀鳳貼牆打轉,驚怒交加的大叫:「姓莊的,你多使一分力,就早一刻挺,難不成你是活膩味了?」

  劍刃泛著瑩瑩的青碧寒光,一灑而至,同時挾著莊翼平淡的聲音:「三柱香內,與汝皆亡!」

  孫銀鳳長棍翻飛,竭力自保,邊氣吁吁的叱吼:「這個猴崽子瘋了……」

  趙六幾次撲近,都在眨眼間又被逼出,他焦急之下,拉開嗓門吆喝:「老太婆,你且退下,容我夾同他周旋!」

  揚棍暴退,孫銀鳳龐大的身軀沖向廚房的方位,還不忘叮囑著老伴:「只要拖住姓莊的就行,犯不上和他硬拼,不用多久,姓錢的自己就躺下啦……」

  她待敲退堂鼓,莊翼卻早有打算,如何能輕易放得?孫銀鳳口吐最後一個字的尾音韻尚未及收歇,冷電猝眩,一劍長掠如劃過穹蒼的流星焰彩,孫銀鳳倏覺腳踝發涼,左腿一軟,人巳陪跪下去。

  趙六狂吼著奮身前躍,打算搶先一步護住老妻,但距離和速度上卻都差了半截,等他趕到近前,莊翼的森森劍鋒業已架在孫銀鳳的後頸上。

  一腿跪地的孫銀鳳,左腳踝處鮮血湧現,敢情是挑斷了腳筋,這個時候,她才感覺到疼痛,痛得她橫肉累累的面孔不停抽搐,鼻孔也大大的嗡張開來。

  莊翼連正眼也不看那沖到面前的趙六,他僅只專心一意的握緊劍柄,力道恰好的擱在孫銀鳳的脖頸上,姿態擺置得頗有三分劊子手的意味。

  此刻的趙六,不由氣急敗壞,暴跳如雷,再也沒有方才那等篤定與從容的架勢了,他紅起兩隻風火眼,直著舌頭吼叫…

  「你,你敢動我老婆一根汗毛,我就叫你死無葬生之地……」

  莊翼氣定神閑的道:「橫豎不足半柱香光景,我人就待躺下了,死後有沒有地方埋身並不重要,更要的是死得順不順暢,譬如說,能撈個墊背的,也就堪可瞑目啦。」

  趙六蹂著腳吆喝:「姓莊的,你休要起這樣狠毒的念頭,有種沖著我趙某人來,折騰一個老婆子,可算不得英雄好漢!」

  莊翼微笑道:「老婆子可不是普通的老婆子,她還賽過開黑店的孫二娘哩,而事到如今,我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有賺,闖蕩這多年江湖,一條命豈能白搭?」

  趙六忽然像了氣的豬泡膽一樣,整個人都萎頓下來,他垂落執刀的右手,哭喪著一張面孔道:「莊翼,注意你手上的傢伙,千萬造次不得,我們有事好商量,彼此全是出來混世面的,犯不著各走極端,把結局弄得不可收拾……」

  莊翼「哦」了一聲,道: 「你真有商量的意思麼,趙六?」

  拼命點頭,趙六急道:「皇天在上,我說的句句實話——姓莊的,你小心你那把劍啊!」

  莊翼道:「不用怕,我自有分寸;好吧,你倒是說說看,我們之間,該怎麼個『商量』法?」

  咽了口口水,趙六呐呐的道:「能不能,呃,你先放人?」

  莊翼笑了:「如果我能先放人,就不必裹脅她了,我的企圖你一定很明白,嗯?」

  心裡在連聲咒駡,趙六表面上卻一派誠惶誠恐的模樣:「只要你不傷我渾家,什麼條件都可以談,莊翼,我和你無怨無仇,並不想坑你害你,為的不過是撈票贖金好混生活,你務必要體諒我的無奈……」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