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起解山莊 | 上頁 下頁


  烙餅在嘴裡,錢銳趕緊往下??:「有,有,老總,要燒刀子還是花離?」

  喝了口湯,莊翼道:「淡點的好,就花離吧,誰想喝只准來四兩,驅驅寒,暖暖身,可別喝多了誤事。」

  鏟銳笑道:「酒裝在??壺裡,每壺剛好四兩,我帶得十二壺,每人一壺,連明天的量都夠了。」

  莊翼道:「趕到了地頭,記得補續,這玩意多飲無益,缺了卻又掃興。」

  錢銳道:「老總放心,忘不了;你的酒要不要溫一溫?」

  莊翼嚼著??白道:「不用了,冷酒一樣煞癮。」

  等莊翼慢條斯理的就著??壺對嘴啜飲的當口,四個夥計亦已人手一壺開始消遙起來,酒香混雜著尚有餘味的菜香,乖乖,誰說苦中沒有樂子?

  於是,饑火中燒的何小癩子「摑」聲吞了口口水,有如餓狼乾嗥:「好心的差爺們啊,你們列位吃也吃飽了,喝也喝足了,該輪到我們哥兒幾個了吧?既便是因糧,亦得發下來喂進肚皮才做數啦,天可憐見我們業已餓成了什等模樣?再拖下去,只怕不用挨到地頭去過堂,半路上就逋通陰曹閻府應卯去啦……」

  佟仁和罵了一聲,怒叱道:「何小癩子,又是你在惹厭,娘的皮,就怕餓你們不死,真要餓死了,正好省事,也免得在這數九寒天,害得爺們頂風受凍的吃辛苦!」

  莊翼放下手中酒壺,平靜的道:「給他們發糧食吧,照老樣,只解開左手的枷眼。」

  錢銳答應一聲,擰起腳邊的一隻麻布口袋,來到四名囚陡面前,先取鑰匙打開他們的左手枷鎖,讓這四位能夠空出手來進會,然後,每個人賞了一個拳大的硬面黑饃,佟仁和則摔了個水囊到他們跟前,光景還有吃有喝呢。

  幾名囚徒默不吭聲,只各自乾啃著屬於自己這一份的冷硬黑饃,還咬嚼得漬漬有聲,好像吃的正是人間美味。

  目光炯充的監規著這四個凶煞進食,錢銳決非開心他們的食欲好壞,而是密切注意對方在吃喝過程問的任何細微動作,他不會忘記,四個人各已空出一隻左手來,只這只左手,就能搞出許多名堂了。

  別著何小癩子個頭最小,吃得卻是最快,三下五除二,一個硬面黑饃業已下肚,他砸著嘴舌,意猶未盡的涎著臉諂笑道:「錢爺,呃,評是餓狠了,一份糧竟解不了饑,這光景就和沒吃一樣,能不能再補續一份?好歹填個半飽,也就心滿意足啦……「

  錢銳皮笑肉不動的道:「按規定,每份囚糧就是這麼多,一日三次,每次一份,只能減少,不能增加。」

  乾乾的??了口唾沫,何小癩子有些不大服氣的道:「為什麼只能減少,不能增加?」

  錢銳眼珠子一翻,道:「很佰單的道理,何小癩子,人吃飽了,精神體力便都足啦,一旦有了精神體力,免不了搞鬼作怪,給押解的主見最添麻煩,要是餓得一干王八羔子四肢發軟,兩眼泛黑,就想生事也提不起勁道來,所以說,犯人只可餓得,不可飽得,現在,你約模明白了?」

  何小癩子楞了半晌,才悻悻的道:「說來說去,全是你有理……」

  錢銳聳聳肩,道:「本來嘛,何小癩子,你以為你是誰?又以為我是誰?」

  這時,盤坐在鋪蓋上的莊翼喝完了??壺裡最後一滴酒,用手背抹了抹唇角:」大夥該歇著了,明天一早還得趕路,錢銳,值夜的人手排妥了麼?錢銳一面將那四位仁兄的左手扣回枷眼之內,一面忙著答話:「回老總的話,我們四個輪班,我是第一班,竇胖子接我,依序下去是老苟、老佟,每人守一個時辰,俟到第四班,也差不多天光啦。」

  莊翼點點頭,還打了個哈欠:「值夜的人要提高警覺,招子放亮,什麼時候會發生什麼狀況誰也不敢包准,可別砸了差事,面子裡子都不好交待?」

  錢銳陪笑道:「老總放心,我們都曉得厲害。」

  於是,莊翼合衣躺下,扯開毛毯蓋住身子,其他三位鐵捕亦各自鑽進被筒困覺,不片刻,鼻聲已起,長呼短籲,還挺有節奏哩。

  錢銳振作精神,先用力在面頰上搓揉一陣,然後雙臂交環胸前,不停來回踱步,他昴起面孔,形色頭例,只拿眼角餘光斜瞞四名囚徒,是一寸隨時隨地準備出手鎮壓的架勢。

  角偶處並擠成排的四個人都閉上眼睛默不出聲,不知道是真睡著了還是假睡著了?四張臉上的表情卻一樣陰沉凝重,眉宇間,全像抹聚著一道紫黑。

  燭火熒熒,光影搖動,時而使將草寮中的人形紐曲映眩,有著魔幻似的變化,夜深更殘」那股子詭異氣氛,就越發濃響了。

  外面,寒只吹刮得益加強猛,還帶著刺耳的呼嘯,陣陣風來風掠,這片草寮宛若呻吟般格枝顫響,有如一把硬撐著肢體的朽骨,在在顯示出不勝負荷的孱弱老邁,有幾次風勢淩厲,錢銳幾乎以為棚子就要吹垮了。

  都四位階下之囚仍然閉著眼睛毫無動靜,模樣倒很篤定,周邊的情景狀況,彷佛與他們沒有半點牽扯,隱隱然帶幾分豁出去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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