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七二


  宮笠低沉的道:「算了,廖兄,你是事不關己,關己則亂,平常倒還沉得住氣,錯不到哪裡。」

  廖沖老臉赧然道:「你也別為我遮羞,不提貴財,淩夥計同樣是你的老兄弟,但淩夥計遭險之下,你怎的卻定得住心?兩相比較,我實在差得太遠……」

  宮笠感喟的道:「這一次,我們也叫走運……孫嘯委實是狠,石堡的炸毀,必定是孫嘯事先的安排,在堡內暗置大量火藥,並密囑心腹行事——一旦大勢去後,便引爆火藥——來個同歸於盡,他的手段毒辣霸道,這是一種贏到底,輸夠本的惡劣方法……」

  廖沖道:「就是這麼回事;老孫這狗操的,他居然歹毒到這步田地,把敵我雙方的後事全安排妥了,輸贏不放走一人!幸而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爺不信歹惡,予你靈智,滯我們逃出險地,沒給這些邪魔鬼崇陪葬!」

  宮笠有些倦意的道:「我們走吧,廖兄。」

  廖沖正待轉身回去抱起鮑貴財,忽又站住,愕然道:「對了,我們不是來這裡搜尋井容與夏清那雙狗男女的麼?

  他們人呢?」

  宮笠苦笑道:「沒找著。」

  廖沖詫異的道:「沒找著?怎會沒找著?蔡元明那灰孫子不是說這對姦夫淫婦就住在這們如今立足現地的這幢房裡?」

  神態是陰晦的,宮笠道:「不但這幢房子我已搜過,其餘三幢也搜過了,四幢精舍是一式的格局,一廳三房,簡單明瞭,若有人在,斷難遁形;眼前的一幢,別說沒有井容、夏潔的子,連他們的衣物也不見,除了幾樣傢俱,日常慣用的物件全無,甚至連床榻上的被褥也早已收起,鋪板上,還落著灰塵,倒似好久沒有人住過的情形……」

  猛一挫牙,廖沖道:「又是蔡元明這王八欺騙了我們,說不定在我們和孫嘯等交刃之初,這一雙狗男女即已聞風潛逃了!」

  宮笠道:「不見得。井容身上藏著一張寶圖,孫嘯不會任他輕易離去……但由我出現,井容和夏潔可能也猜得到我來此的原因,我的個性為人夏潔清楚,或許是她勸說並容躲開……總之,廖兄,我認為尚有希望找到他們!」

  廖沖忙道:「去問那蔡元明—一」

  宮笠道:「不錯,解鈴還須系鈴的人!」

  廖沖狠毒的道:「這一遭,他若是再說一個字的假話,我要不把他眼珠子剜出來再叫他生吞下去,我就不姓廖!」

  於是,宮笠和廖沖各自肩起一人,飛快撲向當初他們出發的地方。

  就在那堆疊礁的隙疑縫裡,蔡元明還正睡得香甜,作「黃龍高臥」。

  解開他的穴道,廖沖一開始就是狂風暴雨似的一陣大耳光,打得蔡元明由夢中驚醒,打得他殺豬般鬼嚎起來。

  廖沖一把抓著他的前襟扯起,口沫四濺的大吼:「蔡元明,你這殺千刀的野種,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是你哪個祖宗回來了?」

  那一陣猛打,早把蔡元明打明白了,他鼻口流血,哀哀哭叫著:「前輩饒命,英雄饒命,我知罪了,我也是身不由己,一條命攢在主子手裡……」

  嗯,這次他倒光棍,一開頭就承認了先前他乃是在撒謊。

  廖沖捏住對方的耳朵,往下一傢伙硬撕脫,蔡元明狂叫一聲,廖沖便把那只血淋淋的人耳塞向那張歪曲的口中,一邊還咬牙咒駡:「我操你十八代祖宗,你知罪了?你騙得我們好苦,差點把幾條老命也賠在你身上,沒說的,我們是言出必行,你誆了我們,就用性命來抵!」

  蔡元明掙扎著,扭動著,窒噎著,雙目凸瞪,滿臉的恐怖之色,他是真嚇破膽了!

  拉住了廖沖的手,宮笠也取出了蔡元明日中的那只耳朵,然後,他冷厲的道:「井容和夏潔兩人現在何處?蔡元明,這次你若再不實說,你就會知道由生至死,其過程是如何艱難痛苦了!」

  先咽下嘴裡的血污,蔡元明驚恐逾恒,又迫不及待的道:「我我說……我說……我這……就說……井容…和夏潔…半個月以前,已經死了!」

  猛的一震,宮笠雙目驟睜,煞氣畢露。

  「你說什麼?已經死了?」

  廖沖的堅硬手指,又捏上蔡元明的另一隻耳朵:「好王八羔子,你還想胡扯!」

  駭然大叫著,蔡元明恐懼得語無倫次:「這是實話……

  千真萬確啊……有一字虛假,我就甘由千刀萬剮……他們的確已死亡,就在不遠,我可以領二位去看他們的埋葬處……也可以掘開來看……」

  宮笠緩慢的,語調異常沉重的問:「怎麼死的?」

  蔡元明急迫的道:「是被我們大當家殺死的,好像為了一張什麼藏寶圖……大當家有一晚堅持要姓井的交出來,姓井的不肯,大當家火了,便動上手,姓井的打不過,敗陣之前先把那張臘封的藏寶圖硬吞下肚,後來,大當家手刃了姓井的,又破開他的肚腹翻搜出來那顆蠟丸,便一不做二不休,抓住姓井的姘婦夏潔,先供貝九峰同翟英痛快過之後,也被大當家的戳了死穴,兩個人在半夜抬出石堡,就丟在島北一處礁穴裡,上面用石盤封了口……」

  宮笠雖然在無比失望與空茫的反應衝激下,思維仍極細密,他冷森的道:「為什麼不拋在海裡?」

  喘息著,蔡元明趕緊回答:「怕萬一被潮汐流向陸岸或遭海上其他的船隻發現,對大當家多有不便,因為江湖上有許多人都知道井容帶著他的姘婦夏潔投奔了我們大當家……棄屍礁穴,要比拋在海裡牢靠。」

  廖沖粗暴的道:「當真?」

  打了個冷顫,蔡元明惶驚的道:「有半句虛言,便叫我五馬分屍,挫骨揚灰……」

  忽然又想起一樁大事,廖沖急問:「那封藏著寶圖的蠟丸呢?現在何處?」

  蔡元明哭喪著臉道:「前輩饒命,我是真不知道,東西是由大當家親自收藏著的……」

  廖沖呆了好一陣子,方才歎了口氣,快快的道:「完了,什麼統統完了,總不能再叫死人開口說話——孫嘯那廝又剛愎倔強,只怕追到陰間他也不肯吐露……『金牛頭府』炸塌了,恁大一片堆疊如山的石礫,又到哪裡去尋找一顆小小的臘丸,也是天生的窮命,沒有發財的運道…唉,白忙活了這一場……」

  宮笠幽冷的道:「知足常樂,廖兄,吃得飽,穿得暖,日子過得自在,也就是了;這筆偌大財富,原來便在虛無縹緲之間,原本也便不屬於任何人;得不到,當做沒有這回事,即算得到了,亦未見得便是福份,財帛身外事,不必如此耿耿於懷,否則,何啻自尋苦惱?」

  廖沖失望的搖搖頭,無精打采:「說得輕鬆,因為你一開始就不打譜要,自是無所謂,我們不同了,費了恁多心血,做過不少美夢,到頭來卻落個一場空,若叫黃恕言也知道了這個情形,他要不捶胸頓足,痛哭流涕才怪,這筆橫財,泡湯嘍……」

  宮笠無動於衷,對著驚栗中的蔡元明道:「現在,帶我們去查埋葬井容與夏潔兩人的那處礁穴。」

  於是,蔡元明服服帖帖,十分合作的引導著,背負起鮑淩二人和廖沖去了那個礁穴所在,褐黑的礁岩,猙獰的凝形,在一片灰黯中襯托著一個幽深的死亡洞口,移開了那塊厚重的大石盤後,宮笠不嫌腥穢陰潮,親自潛入穴洞內查驗,半晌,他又攀出穴口,臉上的表情,是那樣悽楚與傷感,這說明了他的發現,也解釋了他的心境——在經過無數的劫難及血腥之後,歷盡艱辛的結果,卻未能手刃他的仇人,來晚了一步,迴圈的報應已經替他代勞了。

  廖衝開心的問:「沒錯吧?」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