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一三七


  崔水蠍子乾笑道:「是因為村子裡有幾次海中搏力的比賽,我都贏了他們,所以那些同村的混球們才替我起了這麼個渾號,久而久之,大家反倒不叫我的原名,都喊我水蠍子了……」

  宮笠道:「由此可見,老兄你的水上功夫一定了得啦?」

  崔水蠍子忙道:「湊合罷了,這位爺。」

  沉默了一會,宮笠慢吞吞的道:「我們往渤海,你知道?」

  崔水蠍子陪笑道:「先時那位光頭的大爺已交待過了,爺現在我們就正在渤海,要說得更精確些呢?其實二出『多羅口』礁灣,就已經在渤海之上了!」

  宮笠頷首道:「這片海域,卻是遼闊。」

  崔水蠍子咧咧嘴:「若是進了大洋,才更望不著邊!」

  遠眺海天一線的極處,宮笠鬧鬧的問:「那位曹老哥近來可好?」

  崔水蠍子剛剛說了一個「好」字的半截音——他嘴巴一張,倏又合住,像把這個字生咽下肚裡去一樣,掙得面紅耳赤!

  好似沒有發覺,宮笠笑吟吟的道:「嗯?」

  崔水蠍子響呐的道:「這位爺……我沒聽清楚你方才是說——曹老哥?」

  宮笠道:「不錯。」

  苦笑一聲,崔水蠍子窘迫的道:「我是聽岔了音,還以為爺你認得我們村頭端補船漏,兼賣油膠的趙老大哩……

  那曹老哥,呢,我可從沒聽說過—…。」

  宮笠不以為意的道:「那就是我弄錯了,本還以為你們認得的。」

  崔水蠍子趕忙道:「真的,我真的不知道這個人……」

  交疊著將雙腿撐擱,宮笠道:「沒關係,你也不必為此煩心。」

  臉色變了變,崔水蠍子顯然在自己告誡著自己什麼,因為,他面孔上的笑容業已消失,代之而起的是一種謹慎得近乎木訥的神色了!

  在舵樓下的面那一位船夫,幾次抬頭朝上窺探,但一等官笠的視線迎觸,他又立即移轉目光,裝做忙他的事了。

  其實,宮笠看得出來,現在已經沒有什麼事可幹,那位仁兄是在故作忙碌狀,藉以掩飾他的原本動機。

  前面,在船艙兩側,各坐著一名水手,兩個人像發呆似的凝視著海平面;這就正應了廖沖先前所講的話了,海水同日頭有什麼好看的?尤其在他們這種海上生活了半輩子的人來說!

  宮笠在想——一他們是否在眺望著別的什麼事物,屆臨的小島,或是一條突然出現的船隻?

  船頭上,另兩名船夫蹲在一起,不時低語,也不時回顧這邊,兩個人的表情全很生硬,生硬得好像不擺出這種臉色,就掩不住他們內心某樁反應似的!

  於是,宮笠越來越覺得事情不對,越來越覺得他的懷疑與顧慮只怕要不幸而言中了。

  這樣的氣氛,這樣的徵兆,這樣的形勢在在全反映了一些隱暗中的激蕩與兇險,非常窒迫,非常不調合,宛若風暴前的海洋,雖則尚未隨風暴的肆虐,卻已能由天變雲暗,浪湧濤掀的先兆上,令人感覺得出心頭的壓力和不安了……」

  忽然,掌舵的崔水蠍子小心翼翼的開了口:「這位爺——尚不知往渤海的哪個所在?」

  宮笠平靜的道:「『飛雲島』,老兄。」

  崔水蠍子一驚,駭然道:「『飛雲島』?爺,你是說,『金牛頭府』所在的那個『飛雲島』?」

  宮笠道:「不錯,莫非尚有第二個『飛雲島』?」

  崔水蠍子臉上有些泛青:「爺,那『飛雲島』上的一干主兒,可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海面上的強盜,你們到那裡去做什麼?」

  宮笠一笑道:「鬥閻王,殺強盜,你說好不好?」

  呆了呆,崔水蠍子呐呐的道:「如此說來,各位是與『金牛頭府』的那些人有仇了?」

  宮笠道:「是的,有仇,勢不兩立。」

  舔舔闊厚的嘴唇,崔水蠍子道:「爺,只你們幾位去?」

  宮笠道:「四個人。」

  臉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崔水蠍子不自覺的流露出十分關懷:「爺,『金牛頭府』人多勢眾,個個都有一身好本事不說,也個個都是些狠貨,只你們四位去,估量著行麼?」

  宮笠笑笑,道:「總是傾力而為吧,是好是歹,誰也不敢保准;老兄,人到了被逼得非要豁命相拼的節骨眼上,可就顧不得許多了……」

  崔水蠍子惴惴的道:「但,但也不能明看著虎口,還愣硬往虎口裡伸頭呀!」

  宮笠平靜的道:「他們是虎口,我們幾個的脖勁就算是生鐵鑄的,硬碰硬,看看誰能崩散了誰,老兄,不是強龍,也就不過這道大海了!」

  一時間,這崔水蠍子的表情變得相當複雜了,他是考量著什麼,猶豫著什麼,衡斷著什麼,一面孔的遲疑又為難的模樣。

  宮笠安詳的道:「怎麼了?你。」

  抽了口氣,崔水蠍子澀澀的笑了笑:「呢,沒什麼,沒什麼,我是在想,你們這幾位於俱是行俠仗義,鋤奸鋤惡的英雄好漢,萬家生佛,我在擔心,怕各位去了有了失閃!」

  宮笠注視著崔水蠍子,低沉的道:「聽你的說法,好似也對『金牛頭府』十分懷恨?」

  猛一咬牙,崔水蠍子道:「不瞞你說,這位爺,我們受這些強盜的欺壓迫害已經不是近幾年的事了,他們非但打劫船商,登陸掠奪,就連我們這般又窮又苦,家無隔宿之糧的漁夫也不放過,按船抽稅,數著人頭交規費,見著婦道要姦淫,遇上中眼的東西要硬搶,稍不如意,則即殺人焚船,叫你屍骨無存!好多年下來,不知有多少靠海維生的漁民遭了他們殘害,更不知有多少船家舟子弄得刀下斷魂,葬身海底…」

  宮笠道:「難道你們就任其茶毒,不團結起來加以反抗?」

  歎了口粗氣,崔水蠍子道:「怎麼沒有?所以我們那一帶沿海的漁村方才組成了『鐵帶子』呀,說是防身自保,其實主要目的便是對著『金牛頭府』去,我們叫這幹強盜欺淩慘了,大家都全心一意要抗暴禦侮……」

  宮笠同情的道:「這樣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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