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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


  兩個人驚然相覷,又不約而同的把視線投注向潘光祖和雷雄那邊,這兩位「右角郎」的神態裡,包含著難以文飾的畏怯和矛盾!

  宮笠心裡有為數,他輕輕的道:「不必顧慮他們兩人,在眼前的情況下,他們早已痛暈了頭,不會聽見任何聲音言語,他們業已失去了判斷力及明確的意識,只有直覺的反應——就是痛苦,我有頗豐的經驗來保證我的說法,似他們這樣的形態,以及在這等形態下的體能狀況,我已見過太多,也瞭解太多,錯不了的,你們大可放心?」

  打鐵趁熱,淩濮接著惡狠狠的道:「頭兒,我看還是乾脆叫這兩個豬頭也嘗嘗味道吧。」

  兩位「右角郎」猛一哆嗦慌忙開口:「我們說,我們直說就是……」

  「高抬貴手啊,我們願意答覆你的問題……」

  宮笠微笑道:「也罷,我就放你們幾個一馬。」

  淩濮粗暴的道:「屬蠟燭不是?不點不亮,非要見到棺材才掉淚,你們幾個龜孫是不是邪得犯賤?他奶奶的!」

  宮笠道:「好了,讓他們寬鬆點好回話。」

  於是,淩濮退到一旁。

  宮笠與他這位老夥計,一個扮紅臉,一個裝白臉,搭配得嚴絲台縫,煞有介事,也頗為收到了效果——當然,如果一旦收不到預期的效果,則白臉也就一樣變成紅臉了。

  像這樣的情勢演變,乃在宮笠的意料之中,在江湖上多年的歷練,對人性的透徹了悟,使他深刻明白掌握人性弱點的竅訣,眼前景況,是人在這等氣氛環境裡的慣性反應——仿若循著軌跡的繞回,錯不到哪裡。

  原本,他主要的對象就是於這三個人,並未放在潘光祖與雷雄身上。。宮笠很清楚一個江湖人的慣性——尤其這人如果是在幫在派,且又居於領導地位的話,若逼著人家在屬下面前低頭服輸,甚且吐露組織中任何機密都是極為困難的,這是一個尊嚴的問題,也是一個名節問題,更是一個異日能否再混世面的現實問題,有的人想保命,但保命之外更要保名,而這兩者又是相連相關的事,除非對方不要臉了,不想在圈子裡生活下去了,他總是不會表現得太軟弱的,儘管他心裡怕,表面上也得硬撐,潘光祖與雷雄便正是這種情形,宮笠在他們身上寄託的希望並不大,所以,他便來了這一手「殺雞儆猴」的把戲,將其真正的目標擺在另外三個顧慮較少的角色身上,同時,他也設法祛除對方的憚忌,儘量給他們造成能互相牽制並不負責任的形勢,好叫他們開口說話。

  如今的這個形勢,差不多夠火候了。

  背著手蝶踱幾步,宮笠微笑道:「怎麼樣?都平心靜氣了麼?」

  顧子英灰白的面孔上泛起一絲難以言喻的苦澀,呐呐的道:「我……我很好……」

  宮笠問另兩位:「你們也很好吧?」

  兩個「右角郎」,連連點頭,滿臉尷尬之色,天曉得,他們能「好」到哪裡去!

  顧子英看了仍在繼續呻吟的潘光祖和雷雄一眼,不安的問:「他……他兩個,不會死吧?」

  宮笠一笑道:「放心,一個時辰之內還死不了人,顧朋友,你別記掛他們,還是琢磨著怎麼來好好回答我的問題才是,有關你切身安危的事!」

  咽了口唾液,顧子英忐忑的道:「我與他們,只是朋友關係……在『金牛頭府』,也是客卿的身份,充其量僅為一票買賣的搭檔,所以,所以你要問的問題,可能我不太清楚,你知道,他們內部的許多事,我也不太熟悉,他們亦也不會告訴我……」

  宮笠悠閒的道:「不要緊,只要你把所知道的全部說出來就行,不足之處,由這二位『右角郎』朋友加以補充即可,但是,我只有一個要求——話裡若有一字虛言,我好應付,我這位夥計可就難湊合了,而我對真假虛實的判斷又是十分敏銳而準確的,如果萬一列位有相瞞或欺詐之處,到時候吃的苦只怕就會要超過潘老三與雷老四,那時,可別怨我幫不上各位的忙……」

  一頭冷汗,顧子英急道:「你放心,放一千一萬個心,我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舉凡所悉之事,定然—一奉告…」

  兩個「右角郎」也趕緊道:「我們也是一樣…」

  笑笑,宮笠道:「難得三位如此合作,這就好辦事了,只要彼此能夠愉快相處,其後果定然是極其完滿的,我們各得所欲,便會皆大歡喜……」

  三個人全未吭聲,他們可實在「歡喜」不起來,三顆心七上八下,戰戰兢兢,都不知人家要問的是些什麼,又該如何「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法,又在這幾位「階下之囚」面前來回走了幾步,宮笠方始輕描淡寫的道:「顧朋友,姓井的和你有什麼交情?」

  顧子英不假思索的趕緊回答:「你說的一定就是井容了,我,我和他沒有什麼交情,也只是他這次和『金牛頭府』拉上線以後我們才見過面的,往昔我並不認得他…」

  老實說,宮笠問這句話是半點把握也沒有——他不敢斷定那姓「井」的是否與『金牛頭府』有牽連,和顧子英是否相識,甚至不敢斷定那「口」字表記會不會絕對影射的個姓氏是個「井」字,但由於賀蒼死前用血塗抹的三樣記號,宮笠聯想到可能會有相關的干係,他冒險詢問,卻果然被他撞上了!

  宮笠表面上平淡漠然,不當一回事,實際上,他心裡比什麼都要緊張忐忑,原是臆測推斷的一樁懸案,要用真情實況加以連接,砌出一個合理的結果來,不只困難,更得帶上三分運氣,慶倖的是,宮笠的運氣不差。

  「井容」這個人,宮笠也知道,此人號稱「劍中聖」,見到他的渾號,也便體會得出他的功夫專長什麼,這人的劍上造詣,聞說已達一流行家的境界,「聖」倒不一定稱得上,也未免渲染了些,但不可否認的是,他是個使劍的好手!

  宮笠跟著又做了一次大膽的試探:「井容可帶著一個女人?」

  點點頭,顧子英道:「帶著個女人。」

  轉過身去,宮笠閉閉眼,以平靜一下突然湧蕩澎湃的情緒,他的心臟宛似縮成了一團,那樣痛苦的在痙攣著——天,不希望發生的事,看樣子,是已經不可避免的發生了。

  門邊挺立的淩濮,面孔也不由自主的歪曲了一下,他沒有任何言語動作,可是,一口鋼牙卻幾乎挫碎!

  深深吸了口氣,宮笠背著身道:「對那女人,你還知道些什麼?」

  舔舔嘴唇,顧子英迷惑的道:「這女人…是不是和你有什麼……呢,關係?」

  緩緩回過身來,宮笠的表情在一抹含血般的冷森笑容裡帶著無比的狠酷,他輕輕的,卻煞氣盈目的道:「你有興趣知道?是你在問我,抑是我在問你?」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顧子英畏縮的道:「請包涵……

  我只是有點好奇,隨便問問……」

  宮笠冷冷的道:「回答我剛才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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