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
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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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扶著鮑貴財坐下,宮笠低沉的道:「我知道你這些天來很痛苦、也很沮喪、可是,問題要設法去解決,光是自己折磨自己,除了越弄越糟之外,還會有什麼補益?只有傻子才會像這樣自我找苦來受……」 搖搖頭,鮑貴財顫著聲道:「二二叔啊……俺俺如果有法子,早早就去辦了!就就是因為束束手無策,方方才坐在這這裡幹熬著,二二叔,俺俺好苦……」 宮笠平靜的道:「經過這幾天來的深思熟慮,反復度量,貴財,我倒想到一個方法。」 鮑貴財突然抬頭,面頰抽搐,雙目放光,他又是激動,又是迫切的痙攣著道:「說說說——給俺聽,二二叔,求求你,說給俺聽,是是什什麼法子?」 宮笠悄細的道:「不要激動,也不要興奮,貴財,你先平靜下來。」 不由自主的連連抖索著,鮑貴財越發結結巴巴的道:「俺俺……俺已經……已經平平靜下下來了……」 宮笠深沉的道:「你閉上眼,放鬆全身,長長的吸氣,再緩緩的吸氣,像這樣一直做下去,直到你不再發抖,我再告訴你我想到的法子。」 鮑貴財可是聽話,他果然就閉上眼,開始深深的吸氣,又緩緩的呼氣;這幾天來,他受的折磨委實不輕,臉色在幹黃中泛著灰白,眼眶子陷凹,嘴唇也皺裂脫皮,連雙頰的肌肉都變松了,軟垮垮的往下垂吊著,那模樣,可憐兮兮的,叫人不同情也得同情三分…… 等到他不再哆嗦了,氣息平順了,宮笠才輕輕的道:「好了,你睜開眼。」 於是,鮑貴財睜開雙眼,眼眶中,卻仍濕漉漉的淚水未幹,他更在努力將一雙斜斜的眼珠子往中間調聚,以求正視著宮笠。 微彎下腰,宮笠悄細的,卻是清晰的道:「貴財,告訴我,你是真的這樣深愛著祝小梅?」 用力點頭,鮑貴財沙啞的道:「真真的,二二叔,一一點也也不假……」 抽抽鼻子,他又道:「俺俺也不是戲戲子,若是假假的,俺能裝得這麼像法?」 宮笠慢吞吞的道:「你愛她,愛到一個什麼地步?」 鮑貴財脫口道:「為為她把命命豁上都行!」 宮笠緊迫著道:「不假?」 又用力搖搖頭,鮑貴財哭兮兮的道:「二二叔,老老天見證,俺俺這樣子,像像是作假?」 笑笑,宮笠道:「很好,貴財,你的決心同專一,很令我感動,君子成人之美,我現在便授你一條計策,但是,在講出這條計策的內容之前,我必須告訴你兩件事;其一,你要有膽量去做,其二,此計的本身並不光明,但是,卻代表了一種崇高的犧牲精神與對情感的不渝保證!」 鮑貴財肯定的道:「二二叔,你你說吧,俺俺定管做得到;二二叔,上上刀山,下下油鍋,哪哪怕是淩淩遲碎碎剮了,俺都不不會退縮一步!」 贊許的頷首,宮笠道:「祝小梅住的地方你知道?」 鮑貴財道:「俺俺知道。」 宮笠緩慢而有力的道:「晚上,你掩進去,和她發生一次夫妻關係,而且,在進行的過程中,讓她看清楚是你,但是,卻不能給她呼叫的機會!」 大吃一驚,鮑貴財張口結舌道:「二二叔……你……你是說,俺俺……俺強……強暴她麼?」 搖搖頭,宮笠道:「不,這絕對不是強暴,貴財,這是一種犧牲——一不要忘了她的惡疾,如此一來,她的惡疾即會『過』給你,那近似絕症的病痛便移到你身上來,祝小梅便是一個健康的人了。」 聲音在略一停頓之後,又嚴肅的響起道:「一個人愛一個人,只是口頭上說說,並不能代表其中的誠意與決心,因此,它感人的力量也就輕微得多,如果付諸於實際的行動,那種震撼同尖銳的反應保將千百倍於言語;愛的本質是佔有,也是奉獻。這就是奉獻,愛一個人受到獻出自己的生命為表現這樣的境界已是無以復加了,我教你如此做的原因,便是在祝小梅那倡鬱、偏頗、世俗的灰幕籠罩下給她見血的一針,叫她明白真正的愛,至誠的情到底是什麼,幫她揭開那一層令她迷們的紗霧,令她看清楚事實、認明白方向……她須要接受這般的力量來助她醒覺;人間世上,曾發生許多男女相悅的事例,也有過不少哀感頑豔的傳說,但活生生的事實,一個人愛一個人而不惜付出自己的生命這樣的情形並不多見,我們就要它出現眼前,令祝小梅直接感受到其中的震撼力量!」 鮑貴財雙目中閃射出奇異的光彩,他哺哺的道:「不不錯……不不錯……俺俺早該做給她看的……也好證明俺並不不是空空口說白白話……俺有有這個決心,有有這個勇氣!」 宮笠冷靜的道:「行動之後,只有兩個結果,第一,祝小梅仍然無動於衷,第二,她回心轉意,如果第一項反應,你便只好死了心,那女孩子也就根本不值得愛,因為她已經麻木不仁,毫無心肝可言了,若是第二項反應,則你的癡情便獲得報償,一切問題,也就暫時迎刃而解。」 迷惘的,鮑貴財道:「暫暫時?」 宮笠歎了口氣道:「她即使嫁給了你,貴財,你如果找不著根治此惡疾的藥物,你還以為能和她做多久的夫妻?」 沉默片歇,鮑貴財毅然道:「俺俺不怕,二二叔,俺俺本來也就是要為她舍捨命的,俺這這樣做不不是裝裝給她看,俺真真的是有這個心!」 背著手踱了幾步,宮笠神色有些沉重的道:「貴財,你可要先考慮清楚,像我說的這樣做,或者能夠達成你的心願,但是,設若找不著治病的藥,你的性命便保不住好久;用你的命來換取這短暫的愛,是不是合宜,你自己多斟酌。」 鮑貴財精神抖擻,面容上光彩湛然,這時看他,竟奇異的有著另一種幻覺似的美感,一點都不見得醜陋;他平靜的道:「沒沒關係,二二叔,沒沒關係,一個人—一輩子,總總該有有一點值得回憶的東東西,就就好像夜路上望天天空的流星—一樣,雖是閃閃了閃,也也留下一抹光光亮的痕跡;與與其默默混飩的過這—一生,不不如帶點不尋常的痕印歸歸真,那那麼,也也算體體驗了什什麼,不不辜負白白來這人人間世—一遭了,二二叔……俺俺這一輩子,除了練功夫,唯唯有的,就是師師父對俺的關係,此此外,俺俺從來沒有享受過愛,尤尤其沒沒有那個女女人愛過俺,如果,如果能以得到俺喜歡的女人一點真真情,就算是只有短短促的頃刻光陰,俺俺也心心滿意足了,因因為,到底俺俺已經得到以前所一直沒沒有得到到過的,二二叔,你你說對對不對?」 宮笠沒有料到鮑貴財還能說出這樣的一番話來,這是一個外表看去醜惡又粗陋的人,但是,他的內在,卻仍然有著一個美好的境界,有著一腔豐富的情感,他也有感觸、有憧憬、有理想,而且決不比任何一個容貌光鮮的同類來得貧瘠,宮笠頗受感動,他苦笑道:「對,貴財,你說得對!」 面孔上浮現出一抹憨直的笑容——多少天沒有見過這樣的笑容了啊,以至這抹笑容看上去顯得有點生硬與僵木,鮑貴財的音調變得愉快了好多:「二二叔,俺俺們就決定像這麼辦吧?」 宮笠憂慮的道:「我是在猶豫——如果祝小梅那身惡疾『過』給你之後,如果找不著藥物來治,貴財,那時該怎麼辦?」 鮑貴財忙道:「二二叔,你你寬懷,找不著藥物來治也也不關緊,就就不治好了,反反正俺打開頭也就沒沒想過治好這病,不不能治,更顯得俺的心誠,並並非只是掛在嘴嘴皮子上說說的,俺俺會認命;二二叔,俺俺心甘情願,這這一層,你你別擔掛著……」 注視門口,宮笠略略提高了嗓音道:「在你師父那裡,我又怎麼交差?」 鮑貴財道:「不不勞二二叔顧慮,俺俺師父那裡,俺自自會去說!」 就在這時,門扉微動,廖沖滿臉嚴霜的問了進來。 看光景,這老魔頭業已躲在門外偷聽了好一會了。 當然,宮笠也察覺他在外面偷聽好一會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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