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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黃恕言愁眉不展的道:「他們是要來找尋『曲江三友』的老大田昆,但是,回昆卻早在三個月以前離此而去,不在本莊了……」

  宮笠道:「黃莊主,這未免有點奇怪,那顧子英既是『曲江三友』的一份子,怎會不知道他拜兄的下落卻找到你這裡來!再說,田昆不與他的兄弟們在一起,卻跑來貴在做什麼?」

  黃恕言沉重的道:「我這就正要向尊駕細說;『曲江三友』這三個人,原是黑道上的人物,但平素行事作為,倒還中規中短,無甚惡跡,三個結義兄弟相處亦佳,情感頗稱融洽……但人與人之間所具的忠義誠信不是在平常可以斷測深淺的,卻需經過考驗才能肯定,也須經過考驗方曉虛實,不幸的是,『曲江三友』這三位拜把子昆仲卻未能承受住一次突來的考驗……」

  較有興趣的聆聽著對方的敘述,宮笠道:「那是一遭什等樣的考驗?」

  又歎了口氣,黃怨言道:「自古以來,酒色財氣最是代表人志,但又何嘗不引起人貪?使『曲江三友』拆夥的原因,便是那個『財』一字…」

  宮笠穎悟的道:「如此說來,這筆財富,必是極大的數目了?」

  點點頭,黃恕言道:「不瞞尊駕,約摸尊駕也聽說過距今百年的一位海上巨盜『白頭雕』彭豐這個人吧?」

  宮笠頷首道:「彭豐是北邊海域上的頭一號霸主巨擘,在當年,他在沿海一帶的水上陸上,聲威之隆,勢力之雄,已不作第二人想,陸地上有個一統江山的真皇帝,但在海面他卻是個二皇上,所以又有人稱他為『海龍王』,黃莊主,你突然提起這個人,是否因為『曲江三友』所獲得的財運與此人有關?」

  黃恕言忙道:「一點不錯,宮大俠,『曲江三友』是在有一晚露宿于『鐵石崖』下的海濱時,無意間在一處礁岩石隙中發現一個密封的木瓶,那個木瓶的質料極佳,且雕鑄得非常精緻,形式奇古,雖然在他們發現的時候木瓶業已附滿藻草螺殼,又微見腐蝕,但卻絲毫不見裂縫,更沒有破漏的情形,他們抬獲之後,便知道不是近年代的東西,猜測內中必有文章,待他們剝開蠟封,啟塞查看,木瓶中竟然藏有一卷防潮防腐的塗油羊皮圖志,——一卷『白頭雕』彭豐親手緩制的藏寶圖!」

  官笠傾聽著,以目示意對方繼續說下去。

  黃恕言歇了口氣,又道:「那卷藏寶圖保存得十分完整清晰,除了略現陳舊泛黃之外,可謂和百年前繪製此圖的當時無甚差異,圖上,更有彭豐向來罕用的鈴記『龍頭印』六枚,且有彭車自己的親筆留名,另外,還有幾句偈語似的言日:「取之天下,還之天下,來去空空,無牽無掛』,筆跡粗豪與彭豐的留名形式全然相同,想是他自己的言白無訛,從而研判,那張圖也必然是真的了…」

  宮笠忽道:「怎知那是張藏寶圖?」

  黃恕言道:「在圖上的一個塔形標記下,有一行小字,那行小字是這樣寫的:「吾一生財富所聚盡在於此,金銀梁血,財為不義,留贈有緣,廣散天下貧苦孤寡,贖吾前就,減吾罪孽,』由這行小字的意思,顯見這張圖便是彭豐終生劫掠所得的財寶隱藏處所無疑!」

  官笠道:「後來呢!」

  黃恕言搖搖頭,表情沉晦的道:「『曲江三友』在無意中得到這張藏寶圖以後,三個人的情緒都激動起來,他們深知彭豐在當年的威名氣勢,便也清楚彭豐的這批藏寶數目必然可觀,幸而得之,不但終生享用不盡,恐怕子子孫孫也得受蔭庇,永保豐裕了…可惜的是,他們多年的情感厚誼,卻在得圖的一刹間被猜忌與貪婪衝激於無形;三個人都想保存這張寶閣,卻誰也不相信誰,他們先是爭執後是吵鬧,末了終於動了武;往日的親摯,昔日的關愛,金蘭交拜時的誓言,全然化為煙雲,幻作泡影—…。」

  宮笠低唱著道:「打有人類開始,便不知發生了多少相似的悲劇……」

  黃恕言語聲悠悠的道:「三個人在互相搏鬥了一陣之後,還是他們的拜見田昆較有理智,也覺醒得快,在他竭力阻止之下,好歹總算將這場眼看著便避不開的血腥慘禍給免除了,當三個人在稍事平靜之後,終於獲至了一個協定,把這份藏寶圖分割為三份,由三個人各執一份收藏起來,換句話說,這樁秘密即由一而成三,若要前往按圖尋寶,非三人三圖合併不可;寶閣分開以後,三人立時分手,有家的回去安排交待,無家的便去設法籌集銀錢,購買必須設備,他們要用一艘好船,要雇幾名精通航海的船夫,要準備挖掘的工具,大量的食物及生活用品,三個人約定一月為期,屆時相會於『銅雀埠』外三裡遠的一處小漁村聚齊出海……」

  宮笠問道:「這是多久以前的事?」

  黃恕言道:「大約一年半以前吧。」

  算了算,宮笠道:「時間很長久了,怎麼到最近才現了端倪,出了紕漏?」

  黃恕言沉沉的道:「近日的變化與風波,亦乃是當年留下的禍患;本來,他們預定一月以後在『銅雀埠』外的那片小漁村相會,但是,就在回昆與他的兩位拜弟分手之後的第三天,便因遭了風寒而引發一場大病,他病倒的所在,即是我這『玉鼎山莊』的門口…這一場病,來勢甚凶,回昆的身底子薄,病發之下,又連帶數症並起,使田昆整整床笫纏綿了兩個多月,在病發的前十天甚且神智不清,全然陷人了昏迷之中;我本不認識他,但一個奄奄待斃的路人倒臥門前,哪有棄之不顧之理?於是我找人抬他進來,備專房,派專人侍候,並請了附近最好的郎中替他悉心調治,兩個多月過去,幸而皇天不負有心人,終將回昆從鬼門關上拉了回來,把他的病給治癒了…」

  宮笠微微一笑道:「你心腸不錯、」

  沒來由的老瞼熱了熱,黃恕言辯解著道:「宮大俠,我發誓,我在救他的時候純系一心救人,沒有一絲半點其他的動機,我甚至不知道他是誰,不曉得他的來歷出身…」

  宮笠安詳的道:「黃莊主,你這解釋未免多餘,我幾曾表示過你救田昆是有什麼『其他動機』來著?」

  段威忙陪笑道:「宮大俠,舍居停當時可是的確出於慈悲,一番誠意,、救人救難,原是行善積德是樁好事啊,絕無施恩圖報的想法,這一點,我可以拍著胸膛為合居停作證……」

  宮笠淡淡的道:「無須如此嚴重,否則,反見得情虛!」

  乾咳幾聲,黃恕言趕緊道:「宮大俠,哦,方才我可是說到哪兒啦?」

  笑笑,宮笠道:「你設法將回昆的病給治好了。」

  黃恕言連連點頭道:「是,是我終於將回昆的那身病痛給他調治痊癒,而在經過這一場險死還生的災難後,田昆不但體力衰退,被病魔虛磨了身子,他對人生的觀念也完全轉變過來,他像是看守了世情,看透了人心,對一切都是那麼淡漠,也都是那樣的無動於衷了……他向我表示他無家無業,而且也沒有既定的目的,他願意在『玉鼎山莊』吃份長糧;大家因為武林一派,田昆這個人又頗為忠耿坦誠,我很欣賞他,所以便一口答應下來,給他在莊子裡安排了一名管事缺,好在陋莊雖簡,卻還不愁再多幾個幫手,田昆幹著他的差事,倒也稱職……」

  宮笠道:「他幹了多久?」

  黃怠言道:「一年多;在這段期間,他的表現良好,盡職負責,精明勤快,替我分擔了不少的心事,本來一直像這樣下去,日子倒是過得很平靜又舒適,但誰知半截上又出了一樁意想不到的麻煩,唉,大麻煩!」

  段威補充道:「這個麻煩實在出人預料——我們莊主千金的一位貼身丫鬟居然看中了回昆,而且更死心塌地的要跟著他;回昆近四十歲了,猶未成家,原來他早已斷了娶妻的念頭,打算一輩子光棍到底了,尤其在他先為了爭奪傷了兄弟和氣,後一場大病看破人世情的這段辰光裡,對男女之間的這碼子事就更難動心,壞就壞在怡貞這丫頭身上,她竟是恁般知情,不僅主動接近日昆,向他百般的示愛,更一再剖自她對田昆的堅定心意,如此一來,田昆的意念便由冷淡漸轉柔和,由漠然次而活絡,日子一長,他到底沒能抗拒怡貞的一片深情,終於向這丫頭屈服,接受了怡貞的情意……」

  宮笠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人非草木,又孰能無情?這卻也是樁好事。」

  黃恕言澀澀的道:「如若能夠花開並蒂,有情人終成眷屬倒也是樁好事,糟的是,」結果卻並不似這麼個美滿法!」

  官笠詫異的問道:「莫非有人居中作梗?」

  黃恕言沉重的道:「有,但卻不是人在其中作梗,而是天意如此!」

  怔了怔,宮笠道:「怎麼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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