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七海飛龍記 | 上頁 下頁
二四


  宮笠點點頭:「江湖中人誇大渲染,匪號未免失之於真,但官笠是我,卻相當實在。」

  段威也有了點「結巴」的道:「老天,道上有頂頂大名的六…六個高手,合合稱『三魔兩邪一毒』,你,宮笠,本就正是那……那一毒麼?」

  微微皺眉,宮笠道:「這更是好事之徒的渲染附會,強拉我來湊數的,其實,我一點也不毒,心慈面軟,只怕在江湖中難得找到第二個了,自然,這是要看對象而言。」

  黃恕言愁眉不展的道:「唉,事事瞞不過你,更難怪你收拾那癩頭小子如此輕而易舉;我們只曉得你定非尋常之輩,卻不知道你竟是武林中的第一塊天牌……」

  宮笠道:「混世面罷了,沒什麼值得一提的。」

  黃恕言失悔的道:「早知道宮大俠你,我們也不敢相瞞,更不敢兜圈子引你進門了,我做夢也想不到這場『比武招親』居然鬼差神使的令官大俠這等赫赫有名的強者也到了場,唉,對我來說,真是不幸…」

  搖搖頭,宮笠道:「不,黃莊主,你非常幸運。」

  愣了愣,黃恕言迷惘的道:「這話怎麼說?我不大明白你的意思……?

  宮笠清晰的道:「原因很簡單,黃莊主,若非我恰巧來到貴莊,又出頭阻止了鮑貴財的獲勝,那麼,鮑貴財鼇頭獨佔已成定局,他如娶了令媛,必將令媛惡疾『過』身,這樣一來,則鮑貴財性命堪虞;『拇指圈子』廖沖生平最是護短,他的徒弟素來健壯康強,一旦身罹惡疾,勢必查探原由,而只要此事內情被他查明,黃莊主,我敢斷言廖沖不會甘休,只怕你『玉鼎山莊』從此便無寧日,甚者,血流成河,命殘屍橫亦非異事,所以我才說,我出頭阻止了鮑貴財的獲勝,是他的運氣,也是黃莊主同貴莊上下諸君的幸運。」

  段威苦著臉道:「宮大俠說得不錯,只是我們當初卻存了僥倖的想法……」

  宮笠問道:「什麼僥倖的想法?」

  肥胖的雙頰往下鬆懈垂墜,段威的語調有如暗啞的琴弦,沙沙的刺耳:「我們以為……就算那鮑貴財果真雀屏中選,黃莊主的千金成了親,那惡疾即便『過』上了鮑貴財的身體,廖沖不一定就會包准查得出來…」

  低唱一聲,宮笠道:「段兄,你們居然會有此等念頭,我不客氣的說,非但天真,更且愚蠢得可笑,『拇指圈子』廖沖是什麼樣的人物,他身為江湖中鼎鼎大名的『兩邪』之一,非但強橫霸道,心狠手辣,而且素性多疑,精明世故之極,他的寶貝徒弟在未成『玉鼎山莊』東床之前強健無病,一旦做了貴莊主的女婿,卻在短短年餘當中暴卒,休說是廖沖必將生疑追究,便換了尋常之人又何嘗不覺事出太也突兀?再說,鮑貴財貌像不佳,賦性粗直幼稚,端在娶了一房如花美眷之後不久身亡,叫人聯想起來,亦有諸多不妥之處;而這『血癩』的病症固然稀罕,但非絕無僅有,以廖沖的見識經驗,恐怕查明真相並非難事,二位不要忘記,我能看出端倪,廖沖也大有可能一樣看得出!」

  黃恕言垂頭喪氣的道:「尊駕所言極是,唉,我們幾乎犯了大錯……」

  宮笠又率直的道:「而且,你們此等行為,在道義上說,也未免太過陰毒,固然你們心憂于你們的親人骨肉,但將此疾『過』於他人,即等於將你們的悲慘與痛苦移到人家身上,用別人的犧牲來換取自家的安寧,以別人的性命來頂替自家的性命,這樣做非僅有失忠厚之道,只怕也為公議所不容……的……」

  段威抹著額頭上的汗水,呐呐的道:「是,是,宮大俠說的是……」

  古怪的望著對方的兩張面孔,宮笠又慢慢的道:「另外,我以為除了這層內幕,恐怕二位在這場『比武招親』把戲裡還有其他不可告人之密吧?」

  黃恕言惶恐的道:「這……這……這話怎說?」

  段威也緊張的道:「是尊駕多心了,除此之外,我們並無其他企圖……」

  宮笠深沉的道:「以『玉鼎山莊』的氣勢,以黃莊主的財富來說,如果真要用這『過』人的方法醫治令惡疾,雖然此法極為失德,但黃莊主的能力似乎仍可做到——譬喻說,找個貧家小戶的男子或者買個心智殘缺的僕役回來,都可暗中完成此事,何須費上老大力氣舉辦什麼『比武招親』來行此目的?這樣做又冒風險,又易生枝節,還不如私下進行來得可靠。二位明人,不是不知道這樣做,但二位卻沒有這樣做,所以,我看這場『把戲』裡定然另有文章。」

  黃恕言木然不答,表情卻頗為怔忡苦惱。

  乾笑著,段威也搓著一雙胖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站立起來,宮笠凜然道:「今日我只是路過貴莊,適逢其會,鑒於同為武林一派,紅花綠葉系屬一枝,亦始無事找事,出面替貴莊主消除了一場彌天大禍,如今我心意盡到,本份未失,以後的發展與我再也無干,奉勸二位好自為之,告辭了!」

  說完話,他轉身就走,淩濮也迅速跟上——突然,黃恕言也急急呼叫道:「宮大俠暫請留步,暫請留步——」

  段威慌忙追上,哈著腰,堆著笑往裡讓客:「宮大俠,別急,別急啊,大家在此機緣幸而相遇相識,也是難得,怎的說走就走?請請,請再稍坐片刻,盤桓一歇,舍居停尚有以請教——」

  黃恕言早來到一邊,滿臉懇求期冀的道:「宮大俠,還有你這位夥計,務祈再留一陣,我—…。唉,我實是事出無奈,身不由己,方才出此下策,哪知一錯再錯,幾乎鬧出了天大紕漏;宮大俠……我已決心向你和盤托出此事內情,還求尊駕救我助我……」

  搖了搖頭,宮笠說道:「抱歉,黃莊主,我自己有要事在身,實在難以效勞,尚請另找高明。」

  黃恕言急切的道:「宮大俠,宮大俠,你尚不知我在眼前光景中的危難已是如何嚴重,這是天大的禍事啊,宮大俠,除你之外,無人能以救我……」

  宮笠無動於衷的道:「笑話,如果你沒遇上我呢?」

  黃恕言焦急的道:「不敢相瞞,宮大俠,若是今日未曾結識尊駕,我便只有按照原來的方法,不論後果一直做到底了……」

  宮笠冷清的道:「悉隨尊意,黃莊主,我無能為力。」

  旁邊,段威也誠惶誠恐的道:「宮大俠,我們確實有天大的危難臨頭,而也只有你才能幫我們的忙,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力量,宮大俠,我們求你…」

  移步向外,宮笠斷然道:「愛莫能助,兩位,我自己的麻煩還未曾梳攏,心餘力細,二位儘早另等他策吧!」

  一時失望過甚,黃恕言竟驀地老淚潸潸,涕泣聲咽:「宮大俠你,你真是心硬如鐵,見死也不救啊…?」

  宮笠的面龐陰沉淡漠,沒有一絲表情,他的聲音也是一樣的冷:「坦白的說,黃莊主,對閣下『比武招親』的第一項企圖而言,我就頗不欣賞閣下的用心,對於如閣下此等自私的人物,在形勢上說我既不能積極的加以懲罰,總該可以消極的敬而遠之……」

  黃恕言淚如泉湧,他悲痛的道:「宮大俠,你只是不知內情……方始有此一說,如果你能完全體察我現下的處境,你就不會這樣誤解我了……」。

  宮笠沒有說話。

  段威傷感又沉重的道:「我們實是受人所逼,迫不得已…宮大俠我們都出身白道,尊的是忠義講的是仁恕,似這種不見天光的事,若非無可選擇,誰又願意這樣做,而自毀名聲,自汙清譽呢?你不曉得舍居停為了這檔子事又是如何痛苦,如何惶愧不安……宮大俠,天叫你適時出現,你就行行好事幫幫我們,救救我們吧!

  微微揚起臉來,宮笠生硬的道:「無能為力。」

  他剛剛說完了這句話,只聽「撲通」一聲,黃恕言業已向著他跪了下去!

  幾乎是不分先後,段威也跟著跪下。

  閃向一邊,宮笠沉著臉道:「二位,這是幹什麼?這樣做是不是顯得強人所難之外更有些纏賴?二位武林先進,江湖名士,尚請自重!」

  黃恕言老淚縱橫的道:「宮大俠,我們跪下來求你,只請體諒我們一片愚誠,滿腔悲苦,看在同為武林一派份上惠伸援手,則大德同生,恩如再造…」

  段威緊接著道:「『玉鼎山莊』上上下下也具感宮大俠德意…」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