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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六


  想了想,毒魄果斷的道:「夜長難免夢多,假如因為我的脫走而激怒狄用疆,馮德恩的處境就更加岌岌可危了,危姑娘,我認為事不宜遲,還是早早下手為妙!」

  危蓉道:「你的傷,不要緊吧?」

  毒魄笑道:「沒什麼大礙,再重的傷,我也熬過來了,像我們這種人,天生的皮粗肉厚,原本就合著挨打挨剮的料!」

  站起身來。

  危蓉不以為然的道:「人都是肉做的,不是銅澆鐵鑄,你還是多珍惜點自己的身子,別耗垮了。」

  毒魄不再多說,跟著起身,在危蓉的前導下,雙雙溜出門外。

  夜色仍然濃郁,寒氣逼人,朦朧的一層淡白反映在積雪上,雖說提供了良好的視界,但也多少影響到行動的隱密,危蓉卻不管這些,拉著毒魄的手,輕車熟路的從院子的另一側掩了出去。

  「奇堂」後面的這片林子,全是野生的黑松樹,枝幹曲虯,葉蓋娉婷,襯托著堆疊在樹梢上的塊塊白雪,越覺陰冷幽清,深邃晦沉。

  「鬼王旗」的總壇各處,迄今並沒有任何特別的異狀,不見兵荒馬亂,亦不見刁鬥森嚴,依舊平靜如常,這種現象,不由令毒魄和危蓉頗覺意外,他們在揣測——莫不是對方尚未發現石屋裡出了事故?

  在林中迂回穿行,時時得提防樹頂上掉落的積雪,危蓉一直拉著毒魄的手為前引,不片時,他們已經看到那座「牢房」,由雙層大號青磚砌造的牢房,只瞧外貌的厚重堅實,就知道它是做什麼用途來的了。

  毒魄隱在暗處觀察了一會,小聲道:「危姑娘,你可想到拿什麼法子誆進去?」

  眼珠子不停轉動,危蓉皺著眉道:「我看只有硬闖,可是我卻不方便現身,萬一露了形底,對大掌旗就不好交待了,毒魄。你估量一個人幹得幹不下來?」

  毒魄道:「沒有問題,你就暗中作接應好了,不過,該怎麼個硬闖法呢?總不能破門而入——」

  危蓉胸有成竹的道:「他們今晚的口令是『龍歸大海』,你只要照答口令,再編造一個理由,大概就能混進去了,對了,這座牢房屬『奇堂』管轄,他們彼此之間人面極熟,你可別假冒『奇堂』的人,以免露了馬腳!」

  毒魄略微抄紮,大步行去,來到牢房那扇沉厚木門之前,毫不遲疑的便舉手拍門,只拍到第二下,門內已有反應,傳出一人粗粗啞啞的聲音:「是誰呀?半夜三更還來敲門?」

  毒魄故意裝出一副不耐煩的口氣,大喇喇的道:「我是『太陰座』的林大威,奉龍座頭諭令,做全嶺巡查,如今是查到你們這裡來了,還不開門受檢?」

  裡面那位仁兄卻是一板一眼,慢條斯理的回道:「莫急、莫急,不管你是哪個堂口的,幹什麼的,咱們都得照規矩來,不能亂了章法,我先問你,今晚上的口令是什麼?」

  毒魄朗朗上口:「龍歸大海。」

  那人長長「嗯」了一聲,開始抽閂啟門,一面猶在嘀咕:「你們『太陰座』管的事也未免越來越寬了,內部警戒原是由『奇堂』負責,如今居然亦插進一腿,不怕累得慌?」

  毒魄昂然直入,並順手把門掩回,應門的仁兄是個矮不愣登的小個子,他抬眼打量毒魄,本能的感到有點不大對勁。

  「喂、喂,老兄,你慢點往裡走,剛才你說你叫什麼來著?」

  這時,毒魄業已看清牢房的格局——前面一間『堅堂』鋪上分別躺著另兩個守衛,幾步路的一條雨道後並排著三問「號子」,三間「號子」裡只有一間關得有人,那人,他一眼既已認出正是馮德恩,儘管老馮眼下已多少走了原樣。

  小個子橫身攔向前頭,又一疊聲的咳喝:「牢房重地,你賊頭賊腦胡亂張望什麼?說,你叫什麼名字?還有,我要看看你的腰牌——」

  毒魄忽然露齒笑了:「我說我叫毒魄,就是前些天被你們綁回來的毒魄,我當然沒有腰牌,有的只是這條老命!」

  小個子頓時張口結舌,驚惶失措,一按腰間,卻發覺連傢伙都不在身上,他急不迭的朝後退出幾步,像見了鬼似的怪叫:「來人呀,快來人呀,是姓毒的來劫牢啦……」

  兩個原在黃龍高臥的朋友聞聲驚醒,雙雙翻身下床,睡眼惺松的由枕底抽出軍刀,茫然回顧:「誰?是什麼人膽敢劫牢?」

  毒魄的手指伸縮兩次,看去僅只一晃,那兩人已驀地全身搖擺,兵刃墜地,連面前的光景尚未看清,業已疊臥成一堆。

  小個子見伏之下,不禁魂飛魄散,心膽俱裂,口齒不清的直打哆嗦:「你……你……你把他們……他們……」

  點點頭。

  毒魄道:「我把他們點了穴,『黑甜穴』而已,不過是讓他們再睡一會。」

  說到這裡,他又伸出手去——卻嚇得小個子一個踉蹌:「現在,老朋友,鑰匙。」

  小個子略一猶豫,大概忖量實在沒有反抗的餘地,只有解下後腰帶上的一串鑰匙,乖乖交了過去。

  毒魄押著小個子來到關著馮德恩的「號子」之前,先打開外面一道柵門,又進去替他卸下手腳上的鐐銬,然後,一指戳出,將小個子也送入了夢鄉。

  馮德恩全身髒臭、遍體血污,臉孔上青一塊、紫一塊,且四肢關節瘀腫,連走路都瘸拐得厲害;望著毒魄,他雙目蘊淚,嘴唇蠕動,竟一時嘎咽難言……

  示意馮德恩不要出聲,毒魄扶著他迅速離去,等出了年房前門,毒魄才算松下一口氣,又緊接著掩向黑松林內,當那一片幽暗浸來,危蓉的身影已急急迎近,她和毒魄交換了一個眼色,滿意的點點頭,然後,領著他們退回原路。

  事情總算是成了,而且過程是出奇的順利,幾乎沒經什麼阻礙便已達到目的,這其中,或許涵括了大多的運氣與巧合吧?

  回到精舍,毒魄幫著危蓉先燒了一大鍋熱水,讓馮德恩痛快又徹底的清洗一番,再由危蓉把他身上的傷處敷藥包紮,老馮全身上下,可謂傷痕累累,不過大多都是瘀傷,據他說,這皆是挨皮鞭、灌涼水、坐老虎凳及上夾板的成績,再往下去,就要開始慢慢受剜挨刮了。

  有兩個問題,一直存在毒魄心裡,此刻他忍不住問:「馮兄,可有春花的消息?她是否也落入了『鬼王旗』手中?」

  馮德恩啜一口危蓉端給他的滾滾參湯,呵著氣道:「我肯定春花平安無事,毒魄,有樁小秘密你不知道,在我們的寢室內,早就挖有一個地害,這地窖設計得十分精巧,輕易查覺不出,那天晚上,春花必然躲進地窖之中,而『鬼王旗』的人馬又不耐仔細搜尋,一旦找不到人,大概也就放棄了……」

  「哦」了一聲,毒魄如釋重負:「還有一件事,馮兄,我百思不得其解,不曉得你那裡可曾聽到什麼內情——狄用疆他們是如何找到你住處去的?」

  馮德恩笑得泛苦:「有人告訴我了,毒兄,你還記得『猿峽三梟』那個釜底游魂潘東嶽吧?」

  毒魄頷首道:「當然記得,莫非是他搞的鬼?」

  歎了口氣,馮德恩道:「可不正是他?這姓潘的栽了大筋斗回去、原本是打算消聲匿跡、龜縮不出了,後來卻聽到道上傳聞,說及毒兄與南宮兄和『鬼王旗』火拼不休的事,他一聽有關你二位的相貌描述,再拿那晚上的情形一印證,立時就確定了二位的身份,你們救我原屬偶然,他竟附會成早有勾結,新仇舊恨湧上心頭,便寫了一封密函托人送給大掌旗告狀,如此一來,陰錯陽差,我們的秘密就被他砸了!」

  毒魄咬著牙道:「我還奇怪狄用疆哪來這麼大的神通,居然找得去你的門上?原來卻是姓潘的在使壞,哼,當時就該斬盡殺絕,不應放他生出!」

  危蓉插嘴道:「事情已經過去了,用不著失悔,倒是下一步要怎麼走,得趁早合計合計……」

  毒魄正待答話,又突兀噤聲,他站起來往門邊走了幾步,微微側耳向外,神情凝肅。

  危蓉警覺的放低聲音:「有什麼不對?」

  招招手,毒魄道:「有人奔向這裡,來人只得一個,而且,似乎並不著意掩隱形跡,危姑娘,恐怕要麻煩你出面應付一下——」

  危蓉點頭,也才只是剛剛起身,外面已傳來一陣急促的叩門聲,並夾著連串低呼:「危二小姐,危二小姐……」

  示意毒魄和馮德恩進入內室暫作回避,危蓉始從容不迫的過去將門開啟、站在門外的,是一個腰粗膀圓的勁裝大漢,危蓉認識他,這人叫唐壽松,乃狄用疆身邊的親隨之一,唐壽松見到危蓉,趕緊躬身行禮,並忙不迭的道:「危二小姐,堂口裡出大事了,當家的特為叫小的來向二小姐傳個口信:不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要請二小姐緊閉門戶,切莫外出觀望,以免遭至牽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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