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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


  第三十一章 紅粉見真情

  將青魄安坐在一張鋪設著軟厚錦墊的大圈椅上,危蓉端來一舅滾燙的熱水,另一方紫檀木盒,盒子裡擺有金創藥、小銀剪、淨布等療傷的各式用品,她先小心翼翼的替毒魄剪開褲腳,拿淨布沾浸熱水,把小腿部位的傷口洗淨,然後才仔細的敷上藥物,加以包紮;動作輕柔而熟練,過程中絲毫未給傷者帶來痛楚。

  從坐著的位置俯視危蓉,毒魄可以清晰的看到她覆額的烏髮,鼻尖上細碎的汗粒,以及唇邊茸茸的絨毛,他忽然感到這小妮子就在這段時日問突然成熟了,不止有淑女的嬌矜,如今更透著一股少婦的風韻……

  偶而抬起頭來;危蓉與毒魄四目交觸,不由臉上飛起一抹紅暈:「你看什麼?」

  毒魄微笑道:「我在想,你長大了,沒幾天的功夫,你一下子就長大了……」

  危蓉唇角撇動,哼了一聲:「不要以老賣老,我知道你也不過是『少白頭』,我長大了?莫非你一直還以為我是個小女孩?」

  毒魄點頭道:「在我印象裡,你好像總帶著三分稚氣,不脫嬌縱任性的天真,這一次,我才猛然感覺你長大了,或者可以說,成熟了……」

  危蓉把一千雜物收拾妥當,搬來一張矮凳坐到毒魄面前,她雙手抱膝,微仰著臉道:「你會有這種感覺,一定是因為我殺了人,小女孩不是會殺人的,只有成熟的女人在某一種特殊情況下才有膽量殺人,沾染血腥的事,自然也就和嬌縱或天真難以相連了。」

  毒魄道:「衛玉振是你殺的?」

  危蓉笑了笑。

  毒魄又道:「當時我一定是恨暈了頭,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到崔秀身上了,我只在盤算怎麼殺,怎麼叫他多受折磨,我滿腔的怒火、滿腔的怨恨,甚至忘記還另有一個姓衛的存在,更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潛入石屋的了……」

  輕掠鬢角的髮絲。

  危蓉道:「我進去的時節,正看到崔秀拿那根碧綠色的棒子向你揮打,而你已跳到門邊,衛玉振的位置就在桌後,他舉起一面銅鈸,就準備朝你背脊切下,我心裡一急,只好奮起力量一矛插進他的身子,大概力氣用得太猛,竟把他給捅穿了!」

  毒魄道:「多謝相助,危姑娘,但你怎會這麼巧來到石屋?」

  白了毒魄一眼。

  危蓉有些委屈的道:「巧?一點也不是巧,告訴你,我來到『抱固嶺』『鬼王旗』的總壇已經有三天了,因為『鬼王旗』最近不斷出事,迭遭挫折,是我爹叫我來探慰大掌旗的,等我人到了,才知道你老人家已掉進了他們的手裡,而且身負重創,囚禁于石屋之內,我得到消息,不免心中焦急,卻又不敢形諸顏色,只好暗裡打聽你的情形,三天下來,有關你的近況,石屋的位置、通路,警衛的調派等細節我都搞清楚了,但就是想不出法子摸進去,大掌旗因為你犯了他們組合的眾怒,深恐他的手下會不計後果的狙殺你,是而把守石屋的人全派遣他自己的護從擔任,更要命的是他特別傳令,除非他的親諭,誰也不准接近石屋,這樣一來,對你的安全固然加了一層保障,我可頭痛了,連『假傳聖旨』的一條路都行不通啦……」

  毒魄感動的道:「真沒想到,為了救我竟害得你如此傷神……」

  危蓉苦笑著道:「你還有沒想到的呢,這三天裡,每到入夜,我就悄悄一個人摸到石屋附近窺探,以便找機會進去救你,可是他們一班四名守衛簡直盡責得過了分,兩個把門,兩個巡邏,連個噸都不打,將一間石屋看管得嚴絲合縫,鳥雀難飛,要不是今晚上『豹房』那三個死鬼潛躡而來並襲殺了守衛,給了我混水摸魚的空隙,我還不曉得該怎麼解決難題哩……」

  毒魄忘情的伸出手去,握住危蓉的一雙柔荑:「這三天來,日夜都冷,尤其到了晚上,經常飄雪起風,只怕就更冷了,你夜夜伏守屋外,寒天凍地,豈不冷壞了你?」

  危蓉垂下粉頭。

  幽幽的道:「但要幫得上你一點忙,再冷,我也不怕……」

  注視著危蓉。

  毒魄低聲道:「別來可好?」

  危蓉面靨半側過來。

  歎了口氣:「乏善可陳,也不過就和以前一樣,過日子罷了……」

  沉默片刻。

  毒魄道:「如果能度此劫,危姑娘,希望有緣再聚,說不定會使你的心境豁然開朗,你要知道,人活著,並不止是過日子而已!」

  危蓉羞澀的笑了笑:「我也希望再見到你,毒魄,不知怎的,打上次分手,你那一頭銀髮,就在我的心中揮之不去了……」

  又將危蓉的手緊握了一下才輕輕鬆開,毒魄當然體會得到,這低柔的幾句話裡包含的是什麼意思,情也好,緣也罷,總是要修多少年才修得的果,而數次相逢,全在恩怨糾纏的微妙環境裡,人處於直接的福禍依承下,感受便更貼切,情態的反應也就比較赤裸並少掩遮了。

  危蓉抿抿嘴。

  問道:「你有什麼打算?」

  毒魄定了定神。

  道:「知不知道馮德恩現在的情況?」

  略一迷惘,隨又眉宇舒展。

  危蓉道:「馮德恩?是不是那個『獨堂』的巡檢,替你臥底的那人?」

  毒魄忙道:「不錯,就是他,危姑娘,他還活著吧?」

  危蓉點頭道:「還活著,聽說大掌旗恨透了他,不願讓他死得太便宜,要慢慢的折磨他,一步上步的煎熬他,要他呼天搶地,痛不欲生,要他神魂癲狂,不成人形,這才再加以處決——」

  冷冷一哼。

  毒魄道:「狄用疆也未免太狠了,我卻不能容他得逞,危姑娘,可否查出馮德恩如今囚禁之處?我務必要設法救他脫險!」

  危蓉小嘴一噘。

  道:「毒魄,他是你什麼人?值得你這樣為他賣命?你要明白,你自己都是泥菩薩過江,哪裡還有餘力再去管這些閒事?」

  毒魄懇切的道:「這不是閒事,危姑娘,這是為人的道義與承擔,馮德恩冒死替我出力,他如今身陷絕境,我豈能袖手不管?何況他另有負累——有個深愛著他的女人,萬一他發生不幸,就是兩條生命……危姑娘,你不看他,看我的分上,請再幫一次忙!」

  沉思了一會,危蓉無可奈何的道:「好吧,反正我也豁出去了!」

  毒魄悄聲道:「謝謝你。」

  危蓉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情帶幾分得意:「還有你謝的呢,毒魄,根本就不用去打聽,我早知道那馮德恩被關的地方,『奇堂』後面林子裡的牢房便是,此外,我也找得到那個位置!」

  毒魄喜出望外,差一點就要擁抱危蓉——他克制住自己這突起的衝動,笑道:「好,大好了,危姑娘,不論事成與否,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德惠。」

  危蓉眉梢子一挑。

  道:「少揀好聽的說,毒魄,我還得看看你是怎麼個『永遠不忘』法!」

  略微活動了一下四肢。

  毒魄正色道:「你會看到的,危姑娘,你一定會看到。」

  危蓉笑了,甜滋滋的道:「毒魄,你打算什麼時候去救那馮德恩?」

  毒魄道:「現在離天亮還早,危姑娘,打鐵趁熱,我們馬上就去如何?」

  危蓉心頭一邊盤算,邊慎重的道:「你逃出石屋的事可能已經被查覺了,此時『抱固嶺』內外若非兵荒馬亂,就是刁鬥森嚴,如果現在就去,會不會過於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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