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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〇


  商鼇仍然是那麼瀟灑,那麼儒雅,粉面朱唇,一派斯文。

  他閑閑的背負著雙手,以一種欣賞的、友善的微笑迎接毒魄,看不出他有絲毫敵意或惡意。

  落後商鼇半肩排立著的六個人,毒魄倒認出了三個。

  一個是面孔狹長鐵青,形色陰寒冷木的「癩蛇」崔秀,崔秀的臉頰上還貼著膏藥,脖頸也似有些僵直,從他的外貌特徵以及附加的這點零碎上,自然不難識別。

  此外,猴頭猴腦的方久壽亦在行列之內,至於那半截鐵塔似的大塊頭,用不著猜,毒魄便知道乃是「山獅」裴占九無疑!

  其餘的三位,一個是又幹又矮、臉似桔皮的小老頭,這小老頭穿著一襲寬長的灰衫,下擺拖地,配著他賊嘻嘻的一副笑顏,竟有幾分滑稽的感覺,挨在小老頭身邊,是個清臒高躬,表情嚴肅的中年人物,另一位,大概數他年紀最輕,約莫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身材粗壯結實,眉宇之間,滿溢精悍之氣,以外度內、這小子八成是個拼命三郎型的角色!

  來在相距六七步的地方,毒魄站定,右手上的「祭魂鈞」垂指向下,毫不晃動。

  於是,商鼇往前迎上一步,這位有「六臂人魅」之稱的「鬼王旗」「豹房」首腦,先是溫文有禮的施了一個長揖,然後才笑容可掬的開口道:「在下商鼇,如果我沒有看走眼,尊駕想必是毒魄毒兄了?」

  毒魄抱抱拳。

  道:「不錯,我是毒魄。」

  商鼇和顏悅色的道:「久聞毒兄大名,恨來識荊,多次探訪,又失之交臂,陰差陽錯之下,直到今日方得拜謁尊駕,也真叫不容易了……」

  毒魄淡淡的道:「你找我,我知道,商頭兒,說句實話,我是故意躲著你的。」

  「哦」了一聲,商鼇的樣子十分誠懇:「其實這又何必?問題既已發生,就該面對面的商議解決之道,忌諱不見,便難免誤會越多,更添枝節,設若毒兄早和我們碰過頭,大家開誠溝通,相信這些麻煩很久以前就已擺平了。」

  毒魄沒有吭聲,他懶得解釋自己的心態與立場、更不願贅言商鼇所謂的「麻煩」已決不僅僅只是「麻煩」而已,這是「仇恨」,血淋淋的仇恨、不共戴天的仇恨,雙方打的乃是個解不開的死結,除了血債血償,以眼還眼,根本就沒有「擺平」的可能,他不相信商鼇會認不清這一點!

  微拂衣袖,商鼇又笑吟吟的道:「有件懸案,還要請毒兄指點指點,也好叫我們對上頭有所交待——」

  毒魄道:「且請明示。」

  商鼇略略放低了聲音道:「我們旗主的嫡親妹妹狄水柔狄姑娘,前不知為什麼原因,被毒兄你請了去,旗主得悉之後,當然免不了擔心,特地囑咐我們向毒兄提請關照,還有三個疑問,要煩毒兄見告;其一,狄姑娘如今人在何處?情況如何?其二,毒兄究竟為了什麼目的強請了狄姑娘去?其三,何時何地,可以釋回狄姑娘?」

  毒魄笑了笑。

  道:「看情形,我要否認不是我幹的也不行了?」

  商鼇正色道:「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毒兄,我認為在這個問題上爭執就欠缺意義了,我們若沒有十足的把握,豈敢朝毒兄你的頭上栽誣?」

  毒魄慢慢的道:「好,我可以回答你這項疑問,第一,狄姑娘現在一個山明水秀,環境非常清幽的所在,日常起居,舒適安和,且有專人服侍,她的心情開朗,精神愉快,行動完全自由,並無任何限制;第二,狄姑娘之所以願意隨我而去,乃是要追求一個理想、一個目標,實現她對幸福的憧憬,創造一個美好的未來;第三,她恐怕不會回來,因為她自己不打算回來,她已經是個生理心理皆臻成熟的女人,有關如何尋找她永遠的寄託、肯定後半世的依歸,自有其個人的選擇與衡量;商頭兒,這樣答覆,希望你尚能滿意……」

  沉默了好半晌。

  商鼇搖著頭道:「不,毒兄,我不滿意,一點也不滿意,事實上,你等於什麼也沒有告訴我:天底下山明水秀的地方很多,不知你是指的何處?而狄姑娘是否像你說的那麼樂不思蜀亦大有疑竇,因為照常理常情判斷,這樣的發展大不可能,此外,她到底要追求什麼理想、什麼目標、創造什麼樣美好的未來?莫非以『鬼玉旗』的力量還滿足不了狄姑娘的心願?再則,她不打算回來,是找到哪一種寄託、哪一樣依歸才如此深深吸引住她、甚至連胞兄、連以前的家都不要了?毒兄,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我們不敢苟同,除非你讓我們和狄姑娘見面,親口問過她,聽她的說法方可做為定論……」

  毒魄道:「商頭兒,你不相信我?」

  商鼇沉聲道:「這不是我相不相信的問題,而是一個正常人應有的分析力與我該如何固報上頭的問題,毒兄,假設我把你的這一番話照轉上去,勢必傳為笑柄,旗主就算不革我的差,一頓狗血淋頭的臭駡只怕免不了!」

  聳聳肩,毒魄道:「抱歉,商頭兒,真的很抱歉,因為我所能說的,也就僅是這些。」

  注視著毒魄,商鼇輕輕的道:「毒兄,看情形,你對我們狄姑娘用情極深?」

  商鼇的這句話,早在毒魄預料之中,因而他從容不迫的道:「商頭兒,狄姑娘頗為我所尊重,但是,我對她並未『用情』她對我亦無情,我們之間,是另一種關係,你可別弄岔了。」

  沉吟了一下,商鼇神色不變的道:「如此說來,夾在中間的尚另有其人?這個人才是涉及狄姑娘被擄的癥結人物……」

  毒魄閉口不言,他不願意留下任何可資追循的線索給對方,他十分明白、商鼇是個頗為精明難纏的角色,這種人,往往聯想力豐富,具有觸類旁通的特性,只要被他看出一點端倪,事件就會擴展到你的六親九族!

  微微一笑,商鼇接著道:「毒兄,能否見告此乃何人?」

  毒魄道:「商頭兒,不可說。」

  商鼇皮裡陽秋的道:「毒兄強請了狄姑娘,卻又不是為了自己,那麼,自然是為了另一個人,這個人能夠委託毒兄你去進行此事,則與閣下的淵源必不尋常,至少亦是極為親密的關係,嗯,這人會是誰呢?」

  毒魄不以為意的道:「你可盡去猜,商頭兒。」

  眉心皺一皺,商鼇隨即又展顏笑了:「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交往,更各具隱密或公開的牽連,加以我對毒兄的情況亦非很熟,叫我漫無頭緒的去猜,卻是難了……」

  毒魄道:「有關這樁公案,商頭兒,我的話只能到此為止。」

  商鼇不溫不惱的道:「那個人是誰,毒兄果真不肯見告?」

  搖搖頭,毒魄道:「很抱歉,商頭兒。」

  商鼇慢條斯理的道:「也罷,我們暫且把這件事擱一擱,回頭再論,現在讓我們進入第二個題目,毒兄,你把我的手下閻四姑給宰啦?」

  毒魄當然沒有否認的必要,他乾脆的道:「屍首就在土坡下麵。」

  商鼇的表情間沒有一絲半點悲哀或憤怒的反應、就好像此刻他所談論的乃是一個與他完全無關的陌生人,自然不涉情緒:「說起來,毒兄,閻四姑也算咎由自取,這婆娘和什麼人不好去結梁子,卻偏偏招惹上你?平日下我不知告誡了她多少遍,勸她多收斂,持謙和,遇事三思萬勿衝動毛躁,她愣是陽奉陰違,聽不入耳,現在可好;自己遭了殺身之禍,還替我們帶來麻煩,少不得要為她身後收拾爛攤子……」

  毒魄古並不波的道:「商頭兒,你一定明白我是為什麼要殺閻四姑吧?」

  商鼇歎了口氣:「我明白,是為了你的女人飛星。」

  毒魄靜靜的道:「不錯,閻四姑與你的另一個手下害死了飛星,而且,在逼迫她自絕之前,百般淩虐,更橫加好辱,這個理由,我想夠得上閻四姑償命了。」

  連連點頭,商鼇竟非常同意:「應該應該,太應該了,這兩個不識大體、擅作主張的混帳東西,為了他們這檔子醜事,叫我受盡上頭的數落,人前人後挨了不少冷嘲熱諷,怪只怪他們獨斷專行,未照我的諭令行事,才捅下了這麼不可收拾的漏子……」

  毒魄道:「聽說,那天晚上是商頭兒親自帶隊指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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