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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九章 赤眸毒膽奪命來

  土崗之下,更沿著整片礁灘,形成了一個半圓,燈籠火把就是以這種形勢與無比的快速點燃起來,燈火迎著海風晃蕩,杆座卻全固定在附著物上,並非燈火之下都有人影,人影自四面八方撲向灘頭。

  首先發動攻擊的一組人馬,仍是以「鐵鬼手」荊之浩帶頭的「天」字旗所屬,他個人一馬當先,有如猛虎出柙,照面之間,鬼手掣掠,已經血肉橫飛的敲翻了五名來敵,但是「鐵槳旗」方面顯然不容他如此猖獗,斜刺裡有人切入,正是新近來援的「電舞殿」殿主、「九翼鵬」衛嘯!

  衛嘯與荊之浩也是素識,然而此情此景,不但難敘契闊,更且得遠避嫌疑,雖不至於有「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的衝動,那種故人舊誼的情份,卻已蕩然無存,雙方甫始接觸,立即各不退讓的殺成一團!

  荊之浩手下唯一尚能登場應戰的「正護旗手」、「雙死角」之一吳浪,緊隨著他的老上司行動,這邊廂荊之浩一對上衛嘯,「電舞殿」的九名大把已圍住了吳浪。不過他們以多吃少的企圖卻未能得逞——「丹心七志士」中的五位:賀晚晴、露絲進、何良、杜宜昌、袁衡等業已適時趕到,和吳浪並肩子抗敵了!

  搶灘深入的「燕子」危中行剛剛掠到土崗下麵,已被由上躍落的屠難生截住,屠難生素有「虎鯊」之號,最是驍勇兇悍不過,他一截住危中行,手上的大鍘刀已潑雪撼風般狂掃而來,出勢之猛,運招之毒,像是早與危中行結過不共戴天之仇!

  礁灘的左側,「千帆幫」「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率眾迎戰的物件,正是「鐵槳旗」「風嘯殿」殿主「行死環」石重,兩個人此番相遇,算是「二度梅」了,然而彼此之間皆有默契,進退過招,外表看來劇烈,其實只為虛應故事——透過「白髯血爪」萬滄的溝通,雙方的立場都已有所瞭解,是以這第二次拼鬥,就決不同於頭一遭那麼真刀真槍,殺氣騰騰啦。

  他們兩位是如此,但卻不能把心思明告於手下,因而兩個帶頭的動作固是僅止於表演,他們的兒郎們卻互拼得扎實火辣,毫不含糊,「地」字旗的三名「正訪護旗手」賈興、程光、鐘家麒,全是卯足了勁在搏命,石重所屬的四名大把頭也在傾力抗拮,光景是不分生死、斷不休的模樣!

  至於兩方的一般兄弟,則更殺進殺出,刀光劍影,鬥得不可開交了。

  「黃」字旗的大掌舵「黑龍」官小樓,這一次算是找上了夠嗆的對手——來自西陲的武林大豪「反手奪命」沙無恨:兩個人都是一樣桀驁不馴的性子,一樣崖岸自高的心思,一朝豁上,場面之劇烈,便是毫不矯作的龍爭虎鬥,官小樓屬下的三名「正護旗手」,則領著人馬與對方「雷鳴殿」的五名「大把頭」纏做一團。「雷鳴殿」原本也有九位「大把頭,只是經過屈歸靈和葉潛龍前些日那一場狙殺,如今亦僅剩下五員了!

  「鐵將旗」「雲起殿」的精英,則只有一位抱傷上陣——虛弱不堪的「長鞭」盧存敬真可說是拿一條老命在橫拼,他的九員「大把頭」,已在首領進襲「千帆幫」的戰役中死得盡淨,如今,自已由人抬在一乘軟兜上搶灘,而殺伐的場面一旦擺開,便沒有情份好講,無論他是完整抑或殘缺,全不在敵對者的考慮之例——既然上陣,就算強仇,除了襲殺,再無他途。

  截襲盧存敬的,是「千帆幫」總壇的禁衛首領馬傑,馬傑領著他兩個夥計范保才與蔡昆合圍而上,竟也來勢洶洶頗生銳氣;老實說,盧存敬假如在正常狀況下,馬傑根本不夠沾邊的資格,怎麼輪亦輪不到他邀擊人家,問題是盧存敬現在的體能情形大弱于往昔,馬傑自則不須客氣,鄉下人賣柿子——當然挑軟的捏,這是戰陣,哪有多少慈悲可言?

  盧存敬眼見對方撲上來消遣自家的人物,居然是這等尋常角兒,一股子怒氣便忍不住往上沖,人坐有細藤軟兜裡,雙目已泛上紅,包紮著鋼圈的蟒皮長鞭怪蛇也似穿飛抽掃,更日爹日娘的怒駡不停。馬傑他們三人卻是識得利害,不肯正面攻拒,只圍著姓盧的軟兜四周竄走閃擊,遊回之間,倒也有打有還,盧存敬要不是還有一干手下兒郎幫襯維護,保不准什麼時候就會出醜認栽!

  戰況進行得十分激烈,整片灘上,像一鍋沸湯般翻騰著,但在翻騰的氣氛裡,卻有一股寒凜的銳勢在凝形、在伸展,並且以堅定又穩沉的步調逼向土崗,四周的拼鬥宛如排排浪花,全在接觸到這銳勢之前就飄蕩開去了……

  是的,這股銳勢是由一行人所形成,他們分別是魏長風、宮子郁、萬滄,以及隨在後面的「白眉仙翁」孟天複、「一杖獨行」山莫古。

  土崗之上,何起濤卓然挺立,衣袍迎風舞,目光一瞬不瞬的注視著魏長風等一行人的逐步來到,他身邊,楊雪舫則鼻孔大張,嘴唇緊抿,額上青筋暴浮,一對「勾邊槍」的槍桿都似握進掌心裡了。

  這時,屈歸靈單獨移近何起濤,何如霞見狀之下,也忙跟著湊了過來,屈歸靈望一眼這位二姑娘,不由歎了口氣,然後,才低聲向何起濤道:「幫主,情報似乎不錯,是孟天複與山莫古這兩個老怪物到了!」

  何起濤微微點頭,音調略顯沙啞:「他們選擇對象的眼力很准,毫不拖泥帶水便沖著我來了!」

  屈歸靈道:「不,是沖著『我們』來了!」

  何起濤深深的看了看屈歸靈,多少激情摯感,便全包含在這一瞥之中——最是生死見交情,存亡當前,還有什麼比福禍與共的夥伴更令人貼心的?

  何如霞但覺眼眶一陣潮濕,竟有悸震的感觸,她抑制著將起的哽咽,只緊緊在暗裡握住屈歸靈的左手,把自己的千恩萬謝,無限情愫,都在這頃刻間用心語傳送過去。

  於是,楊雪舫呼吸急迫的道:「他們快到了,老闆——」

  何起濤「嗯」了一聲:「這是必然的結果,雪舫,他們遲早都會到的。」

  拍拍楊雪舫的肩頭——何起濤對手下們極少有這種親切的動作,楊雪舫方覺驚愕失措,何起濤又緩緩的接下去道:「所以,你無妨把自己放輕鬆點,同大夥一齊準備著應付這一關!」

  舐舐嘴唇,楊雪舫躬身道:「是的,老闆,小的會好好準備著應付這一關。」

  在土崗高處的燈火映照下,魏長風一行人的輪廓越見清楚,甚至連他們的五官神情也俱入視線,因此,那種逼心懾魄的壓制感,亦就益形沉重了,五張人臉宛如浴著血光,陰酷得像是剛從九幽地府爬上來的勾魂使者……

  屈歸靈無聲的歎喟著,悄問何如霞道:「二姑娘,目前的情勢,你該看得明白,莫非你非要湊這個熱鬧不可?」

  一雙鳳眼瞪了起來,何如霞生氣的道:

  「我這是在為幫口出力,替我姐姐報仇,更為了替母親盡一份做女兒的心意,怎麼能叫『湊熱鬧』屈先生,你說話可得多少斟酌點!」

  屈歸靈不是不想再斟酌,實際上,已經沒有時間讓他去「斟酌」了,因為魏長風他們五個人,就在這幾句話的工夫裡,業已登至土崗的半腰,不過是十余步的距離,便來到眼前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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