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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零


  土崗頂上,何起濤形態冷酷,面色僵凝,不帶任何七情六欲的反映,彷佛目中所視,耳間所聞,與他毫無關連,現在,他正要把這種「毫無關連」

  的殲敵意志繼續延伸下去:「雲舫,石弩。」

  楊雪舫回應道:「是,石弩。」

  隨著他的聲音,又一隻火箭穿升夜空,煙火炸出一團青白色的光雲,光雲閃現的同時,「飛焰彈」的投手們迅即停止動作,隱入黑暗的礁凹岩隙中。

  攻擊的間距,業經測量安排,長短遠近,亦由不同的武器擔負任務,「飛焰彈」的歇止,並不表示攻擊停頓,相反的,這代表著另一場淩厲的轟擊即將開始。

  幾乎緊接著那五十名「飛焰彈」投手的隱伏,土崗側地的據高點附近,馬上響起連串又沉悶的機括響動聲,夜影裡,只見每次聲音響動,全帶起一隻粗圓長杆的倒翻,杆頭碗形的承槽內,一枚巨大的石塊便掠空飛去,巨石經天,發出懾人心魄的呼嘯聲,而落石的範圍,恰好是離著灘邊丈許之處——「鐵槳旗」人馬眼前正在賣力找登岸位置!

  石塊衝激得浪花四濺,落在船上,船隻不破即覆,砸中人身,人身便就不成人身了。距離與角度是早就標示好的,依照標定的方位投置石弩,板簧發射,當然落點不差,誰要在這個當口闖入落石區域之內,面對由天而降、形同流星殞石般的石彈,就端靠自己的眼快身活,以求生路啦。

  經過這兩陣飛焰石彈的攻擊,水面上「鐵槳旗」的人馬自是吃虧不小,但儘管傾舟傷人,主力仍在,大小百來隻船艇,約莫還有六七十艘未曾受損,此刻,所有尚能運作的船隻,在他們一鼓作氣的催動下,業已駛近灘頭,不等船停靠實,上面的負載已紛紛躍舟涉水,狼嗥虎嘯般狂聲呐喊著沖上岸來!

  站在何起濤身邊的屠難生,面對這兩軍交鋒的前的俄頃,反而有著出奇的冷靜,他望瞭望何起濤,從容又鎮定的道:「他們上來了,老闆,聽那嗓門,似乎還頗有幾分後勁!」

  何起濤連眼皮子也沒有撩動一下,籲了口氣,沉沉緩緩的道:「雪舫,長弓手。」

  楊雪舫極快的複誦:「是,長弓手。」

  第三只火箭騰空,爆出四射的流焰,流焰呈現著刺眼的橘紅及亮藍色彩,而像是呼應著天上璀燦的色彩,一溜溜冷銳的白芒倏起,縱橫交織,有如一面突兀凝成的光網,光網密結,帶著死亡的氣息,兜頂罩向礁灘下蜂湧而來的人影。

  箭鏃破空的聲音尖利又快速,它的反應亦如立竿見影,聲聲痛號慘叫立時不絕如縷,有人僕倒,有人翻滾,也有人在跳動閃挪,兵刃的芒彩炫映,金鐵的撞擊鏗鏘,不過,幾陣箭雨,也僅是暫時將沖上的人潮阻滯了片刻而已。

  黑暗中看不到血的鮮豔、血的炫麗,但是,人們卻可以在亢奮的情緒中,激昂的殺機裡,聞嗅到飄漾於空氣間的血腥味——有點像生鐵上的鐵銹味道,因為這種味道的刺激,人們的原始獸性更形勃升,嗜血的衝動,便也流露無遺了。

  灘上已經陷入一片混亂,一片殺氣騰騰的混亂,船桅的燈光搖晃,殘艇的火焰熊熊,人影奔突,寒芒流閃,不知誰在狂叱怒駡,也不知誰在呼號呐喊,有的地方業已接仗,兵器的碰擊聲綿密清脆,像灑落遍地的冰珠。

  何起濤站在那裡,宛如一尊冰冷的石雕塑像,屠難生亦緊閉雙唇,不發一言,他們只靜靜注視著下面情況的演變,似是注視著另一個世界的般般幻影,模樣深沉得恍似已無感應。

  幾步之外的何如霞卻憋不住了,她暗裡扯了屈歸靈的衣角一下,顯得有些焦灼的道:「爹和難生叔是怎麼了?人家已經沖上岸到了眼前,他們怎麼還不發令迎擊?看上去兩位老先生都像沒事人似的……」

  屈歸靈低聲道:「我們已經暗中布好一個袋形陷阱,袋口在灘邊,袋底就是這座土崗,等他們再深入一點,便可適時收口襲殺,你別急,時辰就快到了!」

  何如霞不解的問:「袋形陷阱?」

  屈歸靈道:「不錯,那是一種圍聚殲殺的戰陣,眼前的地形,十分適宜運用此項戰陣。」

  何如霞尋思了須臾,顯然是不大放心,她的語氣裡透著疑竇:「你們沒搞錯吧?共三百多人,要圍殲人家七八百甚至上千人,圍得住嗎?」

  輕輕捏了何如霞的手掌,屈歸靈一邊是安慰,一面表示著極大的自信:「所謂運用之妙,存乎於心,且兩軍交戰,制敵致果,兵在精而不在多,二姑娘,對方正在逐步踏入我們預先布妥的陷阱,每一步發展,皆在我們早期的判斷之中,如果沒有什麼意外,今晚的決戰,我們應該已經有了一半的勝算!」

  何如霞正想說什麼,那一頭,何起濤的語聲又像悶雷般敲上人的心頭:「情況差不多了,雪舫,立時發令下去,開始襲殺圍攻!」

  楊雪肪沉聲道:「是,開始襲殺圍攻!」

  於是,再一隻火箭射上黝暗的夜空,火箭噴凝成一股單純的紅焰,宛如一柄斬入人心的血刃,像剛自胸膛拔出,還赤淋淋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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