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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


  屈歸靈注意的問:「此話怎說?」

  霍邦道:「據萬滄的情報指出,『白眉仙翁』孟天複、『一杖獨行』山莫古兩個老怪,已由『黑岩半島』來至魂長風處,換句話說,我們主動邀擊的第一個回合,便將碰上這一對老怪,而成敗所系又全在第一個回合,有他兩人在,我們的有利情況就要大打折扣了……」

  想起在「黑岩半島」,「鯨穴」之內與孟天複、山莫古的那場浴血苦戰,屈歸靈亦不由暗自打了個寒噤,他僵默片刻,始強笑著道:「看來,魏長風確然是打算孤注一擲了,竟連他鎮寨的兩塊法寶都搬了出來,光景明擺著豁出去拚到底啦!」

  霍邦澀澀的道:「當家的命我兩個請屈兄來此,除開闡述敵我眼前形勢之外,主要就是請教屈兄高明,該如何對付孟天複與山莫古這一雙老魔頭?」

  屠難生緊接著道:「屈兄,此二人乃關鍵所系,能否一舉成功,端看對他們有無抑制之道——」

  屈歸靈好久沒有答腔,過了一陣,他才垂下目光,冷冷清清的吐出一個字:「有。」

  霍邦與屠難生兩人精神倏振,幾乎是異口同聲的急切問道:「對策何在?」

  屈歸靈沉緩的道:「無他,拚命而已。」

  先是一片失望又隱泛不滿的神情浮現在霍邦及屠難生的臉孔上,但在須臾的尋思之後,兩人的形色又逐漸改變了,他們彷佛在這俄頃之間頓悟了什麼、豁通了什麼,於是,二人齊齊點頭,四隻眼睛裡光芒閃爍——霍邦重重抱拳,略顯激動的道:「屈兄高明,頓開茅塞,不錯,搏殺制勝之無他,端在勇往直前、奮不顧身,可笑我和難生,半世江湖,幾十年刀槍打滾,臨到強敵當前,偏偏悟不透這一層最簡單的道理,慚愧,真叫慚愧!」

  屈歸靈憂戚的笑了:「二當家言重了,我所說的,只是個最笨的法子,除了以命相搏,實在別無他策,但求置之死地而後生吧……」

  霍邦凜然道:「但有必死之心,何事不可成?」

  屈歸靈道:「二當家,幫主是否已經決定,準備什麼時候展開行動?」

  霍邦道:「三天之後。」

  心裡算了算日期,屈歸靈道:「我想,各位當然不會漏了我。」

  霍邦笑道:「仰仗屈兄大力之處正多,怎會漏了屈兄?只是『千帆幫』上下,對屈兄索求過繁,屈兄勿以為忤,我們已感到萬幸了!」

  就是這談笑間的一段話,已經決定了另一次生死搏殺的承諾,這是性命的交托,血肉的付出,但屈歸靈了無遺憾,人活著,原該為了值得的理由及篤守的信則去冒險犧牲,尤其江湖過客、武林闖將,特別要捧著一個「義」字當頭,屈歸靈遇上的,非僅義字,亦有情字,情義所在,他還有什麼猶豫?

  在「千帆幫」的龍頭幫主何起濤裁決之下,奇襲「鐵槳旗」的各項行動細節已經定案,人手的選派亦告完成,當然由何起濤本人統率全軍,而霍邦、屠難生同時披掛上陣之外,「天」字旗大掌舵「鐵鬼手」荊之浩以下僅存的一位「正護旗手」「雙死角」之一吳浪:「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及所屬的三名「正護旗手」賈興、程光、鐘家麒:「黃」字旗大掌舵「黑龍」

  官小樓麾下的三名「正護旗手」上官有為、燕尋春、黃要強等全部出動。其中,「地」字旗的「飛鴻」常毅庵、賈興,「黃」字旗的燕尋春、黃要強幾位,尚是傷後初愈,卻也不顧一切,磨刀待試了。

  「玄」字旗已經抽調不出人馬參戰,「玄」字旗的大掌舵「閃刀」薑省非,由於當時受創極重,到如今還躺在榻上養息著,他手下的五名「正護旗手」,也在上次與「鐵槳旗」的火拚中折損四員,僅剩下的一個「病獅」秦力,傷得和他一樣淒慘,這一旗的兄弟,能保住大旗不倒,已是萬幸,如今他們所能做的,僅存放哨巡更的差事而已。

  何起濤的貼身近衛「丹心七志士」自則隨行,在「千帆幫」此次出擊的陣勢中,唯一的外援,只有屈歸靈,因此,他越覺得肩壓沉重,精神也不期然的逐漸緊張起來。

  「千帆幫」的四支船隊,仍舊由他們所屬的四位二掌舵及六十餘名「副護旗手」督衛著散泊他方,要等到這場漫天的烽火燒過再駛回來,船隊乃是幫口的命脈,安全上的顧慮,是絕對不能疏忽的。

  現在,隔著大軍出戰的日子尚存一天,在若干好手的正面主攻任務下,還精挑了三百名強鍵勇悍的幫中弟兄作為後援,經日以來,這三百名弟兄秣馬厲兵,枕戈待旦,早已亢奮得沉不住氣了。

  「千帆幫」儘管在全力奮戰,呈現於外的面貌卻一如往昔,看上去雖然還是防守森嚴、更鼓不絕,給人的印象只是加強自衛的層次罷了,不像他們有出擊的打算,一點也不像。

  這種外弛內張的情形,他們要一直維持下去,一直要維持到交鋒的那一刻為止,等到「鐵槳旗」的人發覺了實況,結果也早就確定了。

  生死爭鬥之前的等待是非常折磨人的,非但寢食難安,做什麼事也提不起興趣來,人的心裡不止是亢奮,還帶著無可言喻的焦惶與憂懼,看山不是山,見水不似水,在一切沒有了斷的辰光,時間便渡得如煎若熬了……

  室中寂靜悄然,屈歸靈對燈獨坐,目定定的注視著燈光搖晃,焰蕊伸縮,其實,他眼中什麼也不曾看見,腦海裡,什麼亦不曾去想,他只覺得一片空茫,一片莫名所以的空茫……

  預定出動的的時間是明晚起更之際,從這裡到「曲堤」的攻擊發起點,約莫僅須半個時辰的工夫,也就是說,從出動到接觸,不會超過一個時辰,寒光映月、血肉橫飛的一刻即將來臨——而在那一刻到來的當口,還不知是否確有明月相親呢。

  「千帆幫」業經確悉,「鐵槳旗」的船隊已從外海駛近離岸不及裡許的水面,船隊移動的原因非常簡單——他們亦是選定同樣的日期對「千帆幫」

  發動總攻,雙方差的僅是時辰有異,「鐵槳旗」泊岸集結的辰光定在三更,撲襲的的時間定在拂曉,又是拂曉!

  如果把兩邊擬定攻擊的時辰加以印合,便得出一個結論:「鐵槳旗」出動登陸的時間,正是「千帆幫」進入埋伏地點準備狙擊之後的一個多時辰,假設情況不再發生變化,「鐵槳旗」就等於把自己整個送入虎口中了。

  形勢雖對己方如此有利,但屈歸靈卻高興不起來,絲毫也高興不起來,他知道是為了什麼原因,更似一場夢魘、一抹魅影——而夢魘中融合著魅影,便這般如幻似真的緊迫著他、鬱窒著他,每一觸思,甚至連呼吸都滯重了。

  是的,「白眉仙翁」孟天複與「一杖獨行」山莫古,兩個人加起來,正好比一對冤孽——前輩子的冤孽、追魂索命的冤孽!

  屈歸靈這幾天來,一直苦苦思索著這個縈心牽腸的問題,全在於考量要用什麼法子來對付那兩個老魔;不錯,拚命是最有效的因應之策,癥結卻在拚上性命能否換來相等的代價,答案若是相背的,則命就拚得可笑與不值了,他不清楚「千帆幫」的首要們有沒有在這一層上多做忖度,但直覺裡,他認為這乃是他自己的責任和擔當,負荷雖然沉重,但他咬著牙關也要肩承下來!

  不論要付出多大的犧牲、忍受多少的痛苦,就算對「千帆幫」的知遇、對何家姐妹的一點回報吧!尤其何家姐妹,到底是生死緣啊!

  想到這裡,屈歸靈的唇角不由微微抽搐起來,同時,他恍似聽到了叩門的剝啄聲,聲音很輕而且只敲叩了兩三下就停了,好像等著進門的那一位,心中也存著幾分猶豫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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