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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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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長風也吸了口氣,儘量壓制著自己:「屈歸靈是逃脫了,萬首座,這其中莫非還包含著什麼特殊意義麼?」 萬滄低沉的道:「我並不是有所影射,瓢把子,我的意思是,對方擁有的好手,比我們估計實力要高,而且有不乏捨生忘死,拼命豁命之輩,甚至修為精湛如孟前輩,亦未能占到絕對的上風,我在擔心,他們下一步行動展開之際,只憑孟前輩與山前輩的虎威,是否罩得住整個局勢……」 魏長風道:「還有安磐,還有『雷鳴殿』、『電舞殿』的兩支人馬為輔,我倒不信『千帆幫』有通天的本領,能掀騰起『黑岩半島』本旗的的垛子窯!」 萬滄肅穆的道:「所以,瓢把子,留守堂口的弟兄責任重大,萬萬不能再行抽調,否則內部一旦空虛,敵方正好乘隙而入,情況就相當不妙了……」 好一陣不曾開口的「生死環」石重,這時乾咳一聲,接上來道:「瓢把子,如今的形勢是明擺明顯著,堂口的人馬不能抽調,若待第二次攻撲『千帆幫』,就只有靠我們現有的力量,以現有的力量搏擊對方,成敗如何,實難斷言,我認為,這個險冒得太大……」 魏長風僵默了片刻,臉色十分陰沉的對「電舞殿」殿主「九翼鵬」衛嘯道:「你的看法如何?」 清了清嗓子,衛嘯微微欠身:「石殿主的高見固然有理,但我的意思卻與他稍有差異,瓢把子,我們如今的情形勢同騎虎,陣仗拉開,且已交鋒接戰過了,就算我們要退縮,人家亦必定不肯甘休,除非全旗散夥,各自隱奔,便只有繼續的拚搏下去,不管實力厚薄,不過置之死地而後生罷了!」 一邊的「反手奪命」沙無恨驀的喝了聲彩,連連鼓掌,讚歎著道:「好一個置之死地而後生,長風兄,衛兄的看法直截了當,說穿了僅得兩字——拚命;拚輸拚贏,各憑造化,可恃的全在大傢伙有沒有那片赤膽忠心了!」 魏長風略見激動的道:「萬首座、石殿主,二位覺得衛殿主的見解有理無理、對是不對?」 話說到這時裡,萬滄與石重又如何反駁?橫豎是豁出去了,要認命,只有並肩子認,再條陳利害,怕就會落個「畏縮怯儒」的罪名,這等口實,是誰也擔當不起的;兩個人互覷一眼,由萬滄開口道:「既然衛殿主有此決心,我們自則贊同,唯以一死追隨瓢把子豁戰到底!」 魏長風大笑道:「好,好,讓我們切實計議,仔細籌畫,待兄弟們連心合力,這一次,就要血洗『千帆幫』,殺他個雞犬無存、片甲不留!」 「燕子」危中行第一次拿了言語:「飄把子,我要求打前鋒、攻頭陣,月前這恨,定須湔雪,我們的損失的、賠折的一切,都要『千帆幫』十倍百倍的報還!」 魏長風點頭道:「不會令你失望,中行,但存一口氣在,『鐵槳旗』上下必然要討還公道!」 沙無恨忽然若有所思的道:「長風兄,你不是還邀約過『陰陽無常』江樺和任雪綺夫婦麼?怎的未見他二人蹤影?」 此時此處,提這檔子事,未免有點煞風景,應了「哪壺不開提那壺」的俗話了,但魏長風又不能不回答,他仍然笑道,卻笑得泛苦:「無恨,你有所不知,江樺兩口子人早趕了過來,不巧卻半途遇上了屈歸靈他們,兩口子貪功心切,搶先攔擊,一場激戰之下,夫婦雙雙栽了跟鬥,那一仗,江樺就折了一條手臂……」 衛嘯跟著道:「事情尚不止此,江樺兩口了回去調養了一段時日,大概是越想越恨,忍不住又趕到『海口集』對外的必經通路上守伏,居然就被他們等到了屈歸靈,第二次交手下來,江樺僅存的另一條手臂也報了廢,據說他老婆任雪綺當場就幾乎發了瘋!」 魏長風搖頭道:「這夫婦兩亦未免太沉不住氣,行動前後,都沒跟我們聯繫,擅自涉險,才落得這等結果,真叫人又是難過、又是扼腕……」 衛嘯忙道:「出事之後,瓢把子已交待送了一萬兩銀子過去,聊表慰藉之忱!」 沙無恨鎖著眉心道:「那屈歸靈,竟有如此身手?長風兄,我看這人才是我們的心腹大患!」 魏長風咬咬牙道:「也不知我與他有何恨何仇,整個事情都是由他一手攪和起來,更幫著『千帆幫』和我們為敵,那種死心塌地法,提起來就令人切齒!」 沙無恨緩緩的道:「江樺夫婦也是莫名其妙,明知道憑他二人之力對付不了屈歸靈,卻偏偏一而再的去狙擊那姓屈的,這不是自己觸自己的黴頭麼?」 魏長風的表情變得不太自然,嗓音也有些發沙:「他們倒不是瞎行動,兩口子第二次伏擊屈歸靈的時候,乃是有備而去,請得有幫手,而且是十分夠份量的一位幫手。」 「哦」了一聲,沙無恨道:「請的是誰?」 魏張風道:「飛鷗和尚。」 眉梢揚起,沙無恨吃驚的道:「請的是飛鷗和尚?這樣說來,連『飛鷗和尚』也未能敵過屈歸靈?」 魏長風沉重的道:「和尚不但栽了跟鬥,聽說這跟鬥還栽得不輕,屈歸靈用劍傷了他的尾椎骨,將來能否活動自如,大有疑問,我看情況不很樂觀……」 沙無恨嘆息著道:「想那飛鷗和尚,出身少林,功力何等深厚精純?卻把半世英名壞在屈某人手中,他這口氣恐怕再怎麼咽也咽不下!」 魏長風的遺憾掛在臉上,戚戚然道:「要是大和尚不負傷,倒是一位極佳的幫手,各方面都派得上用場,而他雖不曾受我親托,論起來也是為了我們的事遭此磨難,若有機會,希望能和他見見面,略抒感謝之意。」 衛嘯插進來道:「見面的機會一定是有的,瓢把子,而且這段過節不會就此拉倒,飛鷗和尚心高氣傲,睚眥必報,吃了恁大的虧,絕對不可能隱忍甘服,他遲早都會找到屈歸靈結算這筆舊帳!」 手指在鼻樑間輕輕刮過,沙無恨無聲的歎了口氣,語調平淡的道: 「問題在於,和尚的身子如果養不好,又拿什麼東西去報仇?」 半躺在椅子上的「長鞭」盧存敬,突然掙扎著坐直了上身,瞪著雙眼,帶幾分不服的道:「話不是這麼說,無恨兄,所謂殘而不廢,以我打比,斷了一條腿,這仇就不能報啦?行動不方便沒有關係,還可使這雙手,甚且以嘴巴去啃去咬,好歹扯下對方一塊人肉來也甘願!」 連忙拱手,沙無恨陪笑道:「是我失言,是我失言,存敬兄尚請見諒,我只是有話直說,別無他意——」 盧存敬目光沉滯,氣色灰暗,他兩隻手撐扶椅臂,悠悠忽忽的道:「我也不是怪你,無恨兄,人遭遇這等打擊,連心胸都不由變窄了,冒犯之處,亦請老兄莫要掛在心上才好,唉……」 魏長風和悅的搭口道:「盧殿主,為了『鐵槳旗』,你業已盡了本份,付出心力,且先養歇著,在傷勢未曾痊癒之前,一切都有我們來擔待。」 盧存敬好強的道:「不,瓢把子,我還能撐,還能幹,我可不是廢物,你不能把我閑擱著!」 魏長風黑髯微顫,頗為動容:「盧殿主,就憑你這幾句話,這股不屈之志,誰敢說我們『鐵槳旗』心不可用、土氣已泯?好,時辰一到,必有你的一份!」 盧存敬大聲道:「多謝瓢把子成全!」 說完這句話,他像是個剛剛爬上山巔的旅人,又疲憊的靠回椅上,粗濁的喘息起來。 暗裡,「白髯血爪」萬滄眼神透著悲憫的瞧向盧存敬,心中不禁為這把老骨頭難過——單憑一口氣,便擋得住槍林箭雨的淩厲麼? 魏長風又開始說話,內容完全是計議下一次攻撲「千帆幫」的細節與步驟,他的嘴唇不停翁張,牙齒的瓷光閃亮,但在萬滄和石重看來,竟似是泛著血腥味,映幻著一片赤漓,字字句句,也都若淹沒於隱約的鬼哭狼嚎聲中了。 船在緩慢的前行,海面風平浪靜,水波不興,但在遙遠的天邊,卻已聚起一抹陰暗的雲霾逐漸向四周擴散開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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