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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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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浮海乘波凝殺氣 「海口集」港外十多裡的水面,三艘雙桅大雞眼帆船,正以極為緩慢的速度巡遊著,船上的雙帆都只半升,並不十分著力的兜著風勁前進,高翹的船尾下,劃出淡淡的波痕,光景顯得平靜又和祥,甚至帶著點慵懶的味道。 陽光照耀裡,似乎真像是個逛海的日子。 但是,位居當中那艘船的船艙內,氣氛卻頗為僵凝,不僅毫無平靜和祥的意味,更且充斥著森寒的陰霾,「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悸栗隱伏著,蕭索裡,透著令人窒息的重壓。 船艙的面積相當廣闊,一干人便圍成圓形坐在那兒,圓的頂高點,坐著是魏長風,環繞四周的人們,則有「鐵槳旗」下「風嘯殿」殿主「生死環」石重、「雲起殿」殿主「長鞭」盧存敬、首席執法「白髯血爪」萬滄、「燕子」危中行、「黑摩韌」宮子鬱,以及另兩個形象冷肅、體格瘦削的中年人。 石重氣色灰敗,右臂滿纏白布,整只胳膊用一條絲帶倒掛在脖頸下,身子雖在長衫的遮蓋裡,仍然顯出多處極不調和的凸凹,可見他身上另有包紮,受創不止一端;盧存敬的模樣更不堪瞧,一條左腿齊膝截去,斷口處的裹布尚印著血漬,他人坐在那裡,不如說是半躺著,時不時嗆咳連聲,分明一付老病纏綿,油枯燈盡的德性。 「白髯血爪」萬滄的樣子遠算不錯,他倒是混身周整,完好不缺,只是表情沉鬱凝重,看上去陰晦苦澀,帶著一股黴氣,了無奮發欣榮之狀,瞧在眼裡,未免令人洩勁傷神。 宮子郁與危中行也都緊崩著面孔,目光下垂,雙手交疊,一副老僧入定的架勢,在做作的鎮靜中隱透著冷峻——或者是沮喪。 那兩個面貌嚴酷的中年人,留著短髭的一位,是「鐵槳旗」「電舞殿」 的殿主「九翼鵬」衛嘯;橫過鼻樑一條刀疤的朋友,則為魏長風的多年至交「反手奪命」沙無恨,沙無恨乃是千里迢迢,特地從西陲趕來,替魏長風助拳掠陣的。 在經過長長的沉寂之後,魏長風終於悠悠忽忽的開了口,聲音之幽渺飄回,宛如來自墓墟地心:「從上次卷襲『千帆幫』總壇到現在,已經一個多月了,經過這一個多月的休息整補,養精蓄銳,應該可以再行發起第二次攻擊,不過,我看各位眼下的態勢,似乎都不大起勁,士氣低落至此,這仗還能打麼?」 圍繞周遭的人們沒有一個吭聲,大家都默然危坐,像是皆已神遊太虛去了。魏長風雙目巡轉,冷冷一哼,語調逐漸變為嚴厲:「無論任何一個幫口、一個集團,它生存的基礎就是團結,團結才能奮進,奮進依恃的是士氣、是決心,這仿佛一列豎立的骨牌,有其連貫作用,立則並立,倒則俱倒;自我」鐵槳旗「成幫以來,雄峙四海,揚威江湖,可謂是無往不利,又幾曾有過今天的頹唐,目前的衰敗?然而勢由人創、運由人爭,莫非各位就甘心認命,只在一次打擊之下便失卻勇氣,喪了意志?」 又在一陣僵窒以後,「白髯血爪」萬滄先是一聲乾咳,才小心翼翼的道:「瓢把子的話沒有錯,我也不相信大夥只吃過一次敗仗便消了銳氣,問題在於人的意志要配合現實的形勢,方能發揮士氣的功效,瓢把子,眼前的形勢對我們非常不利,在頭一次攻擊蒙受重大損失之後,我們如今的力量是否足夠展開第二次陣仗,恐怕大為可憂——」 魏長風不悅的道:「你不要單考慮我方的實力消長,萬首座,經過那一次交鋒,『千帆幫』又何嘗不是損兵折將,元氣大喪?兩相抵算,他們的情況,大概也好不到哪裡去!」 「風嘯殿」殿主石重稍微移動了一下坐姿,嗓調暗啞的啟口道:「瓢把子,『千帆幫』的折損固然不比我們小,但以現存的力量而言,他們卻超過我們,又是以逸待勞,占盡地利的優勢,我方若是不能補充人馬,增強實力,以壓倒性的優勢攻撲,結論至多和第一次的拼殺相偌,假設行動的發起,只為了玉石俱焚,同歸於盡,瓢把子,我認為意義上就值得斟酌了!」 「白髯血爪」萬滄深深頷首,表示贊同:「石殿主的看法極有見地,瓢把子,我們爭的是全勝,是敵亡我存,不該有兩敗俱傷的打算,如此,則非得從長計議,善謀對策不可!」 魏長風煩躁的道:「現下何來『壓倒性的優勢』?月前一戰,不但本旗所屬損傷慘重,幾不成軍,連遠來助陣的各方好友也大半殉難犧牲,賣命流血的事,臨時再圖廣邀幫手,增強實力,真是談何容易!」 一直沉默著不曾出聲的「反手奪命」沙無恨,習慣性的摸索著自己鼻樑上的那條疤痕,身形微向前傾,平靜又徐緩的道:「長風兄,我有一言,不知是否問得?」 魏長風忙道:「且請直說無妨。」 沙無恨淡淡的道:「『黃香社』的『三龍王』曹篤,與長風兄你不是兒女親家嗎誼屬至親,『黃香社』又人強馬壯,兵多將廣,應該能夠幫得上忙才是。」 魏長風苦笑一聲,攤開雙手,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他連連搖頭道;「無恨,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這位親家的習性古怪,為人偏執,這檔子事發生以來,他沒幫著『千帆幫』扯我後腿,已算阿彌陀佛、謝天謝地,如果指望他助我一臂,未免緣木求魚,想也休想!」 沙無恨不禁詫異的道:「長風兄,此話怎說?」 魏長風歎口氣道:「曹篤是老古板,事事要問道理、論曲直,行止之間,俱以是非為原則,他認為這樁爭執過錯在我,出師無名,因此不肯助我一臂,殊不知江湖上乃以成敗論英雄,要砥定千秋大業,往往不能拿一般的道德水準來衡量行事的手段,自古以還,朝代的替換,江山的輪轉,多少是有道理的?」 沉默了一會,沙無恨淡淡的道:「人各有志,這也無須去怪他,只希望小兒女輩不要為了此事發生齟齬才好!」 魏長風神色陰滯的道:「兩口子已經吵過幾次了,若不是我出面壓著,怕要鬧得不可開交……」 沙無恨道:「但凡某些狀況發生,許多後遺症也就跟著來了,其形勢的演變,甚至難以想像,長風兄,你得謹慎控制著,千萬別弄僵了你與『黃香社』的關係,照我的看法,曹篤表面上不肯出兵,心裡頭仍是向著你的,到了節骨眼上,他至少尚有緩行圓轉的動用,我們缺不得這個人!」 魏長風頷首道:「你說得對,事實上,他業已明暗幫我掩飾說合數遭,因為他不願正式來援,有時想想雖不免氣憤,但過後尋思,卻也能諒解他的苦衷,無恨,就如同你方才所說,人各有志,亦怪不得他。」 又用右手食指輕輕撫弄著鼻樑上的疤痕,沙無恨沉吟著道:「長風兄,『黃香社』目前難以寄望相援,你的心中,可有其他邀兵的路子?」 魏長風澀澀的道:「我先時已經說過,邀人流血賣命的事,談何容易?何況『千帆幫』不是省油的燈,度情量勢,願意和他們結怨的主兒就越發難找了!」 「白髯血爪」萬滄接口道:「而照衛殿主自堂口帶來的消息,對方顯然也有意抄我們的底,上一次雖說只摸進老巢兩個人,卻造成我們不小的損失,接下去必定尚有陰謀待逞,瓢把子,基業的穩固最是重要,我們遠戰於外,務必得防著『千帆幫』趁隙刨根……」 魏長風皺起雙眉道:「萬首座,你的意思是說,不宜再從堂口裡抽調兵力來做支援?」 萬滄垂著目光道:「我們在外用兵,飄把子,進可以攻,退可以守,彈性極大,但若根本不保,則如飄萍,連個下栓所在都沒有,那就慘了!」 魏長風冷冷的道:「情況大概不像你說的那麼嚴重,萬首座,你不要忘記,『鐵槳莊』」 裡,有我師叔『白眉仙翁』孟天複與『一杖獨行』山二叔坐鎮,他兩位修為之深,已不啻陸地神仙,有力敵萬夫之能,再加上安磐的輔助,不論什麼三頭六臂的人物,怕也難得討了巧去,你的看法,怕是過慮了。「 萬滄顯得有些吃力的道:「瓢把子,孟前輩與山前輩的能耐,自是無庸置疑,但我們仍須加意小心,謹慎防範,據衛殿主說,孟前輩這次也吃了虧,手部受創不輕——」 哼了一聲,魏長風道:「不錯,然而傷了孟師叔的人結果又如何?他僅僅流了孟師叔幾滴血,賠上的卻是一條命,葉潛龍早就死爛了!」 萬滄脫口道:「傷了孟前輩的不是葉潛龍,瓢把子,那是屈歸靈,」孤鷹『屈歸靈!「 雙眼暴睜,魏長風怒道:「就算是屈歸靈,又有什麼不同?」 萬滄吸了口氣,道:「飄把子,屈歸靈逃脫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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