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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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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如霞靠在亭柱上,眼波盈盈,繞著屈歸靈的臉盤滴溜打轉,倒把屈歸靈瞧得渾身不自在起來。 伸手輕輕撫整著鬢邊的一綹垂發,何如霞走近前來,笑得有些詭異的開口道:「屈先生,有個問題,我想向你請教,不過,你一定要老老實實的回答我才行。」 屈歸靈咽了口唾沫,小心的道:「我只要能夠回答的,必然從實相告,二姑娘,你可不作興揀些令人『坐臘』的題目發問。」何如霞笑嘻嘻的道:「這個問題十分簡單,保證不會使你『坐蠟』,但可要言之由衷我才答應——屈先生,我問你,你到底願意做我的長輩呢,或是和我以平輩相論?」 屈歸靈猶豫半晌,吞吞吐吐的道:「你也明白,二姑娘,我從來就不敢以你的長輩自居,如此定規,呃,可全是令尊的意思……我豈能妄自托大?」 何如霞眨著眼道:「這樣說來,你是願意同我以平輩相論了?」 搓搓手,屈歸靈乾笑道:「我,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非要把彼此間的輩分弄得這麼清楚不可?二姑娘,真有這樣的必要嗎?」 何如霞臉色一沉,冷冷的道:「你不知道?屈先生,你大概不會不知道吧?堂堂一個大男人,竟然這般畏首畏尾,躲躲藏藏,往後還能有什麼相當?」 真叫風雲莫測不是?這位二姑奶奶剛剛尚是倩笑如花,眼眉含春,頃刻之間意就變了顏色,把一片綺麗輕柔化做寒霜飛雪;屈歸靈啼笑皆非的道:「有話好說,二姑娘,怎的說變臉就變臉?事情沒有這麼嚴重吧?」 何如霞目光灼灼的逼視著屈歸靈,一個字一個字清清楚楚的吐自唇縫:「屈先生,我要你把心裡的話掏出來——你到底喜不喜歡我?」 屈歸靈實在想不到何如霞會這麼單刀直入又大膽明確的問出這句話來,一時不由大為窘迫,面紅耳赤之下,舌頭竟似打了結般越發不靈活了:「這這……二姑娘,這叫我……呃,怎麼說?」 何如霞重重的道:「好說得很,喜歡,或是不喜歡?」 趕忙定一定神,把亂哄哄的頭腦冷靜下來,屈歸靈細心品味著何如霞的問題,然後,他猛一咬牙,模樣仿佛是向上天認了命:「喜歡!」 何如霞並沒有因為得到這個答案而流露出絲毫欣悅的表情,她仍然板著臉道:「喜歡和愛中間,是有著長遠差距的,屈先生,對於我,你喜歡的程度,是否已超越喜歡的實質?也就是說,你不但喜歡我,更且愛上我?」 屈歸靈舐舐嘴唇,索性豁上了:「是的,我,我除了喜歡你,也愛你……」 點點頭,何如霞這時才有了笑容,她緩緩的道:「這就對了,屈先生,只有同輩始能相愛,如果輩份分出尊卑長幼,還要糾纏的話,豈非亂了倫常?你既然愛我,就該在輩份上和我一樣爭取平等,而你先前卻一再態度混淆,言詞虛昧,心中有情卻嘴上無情自然算不得有擔當,現在,你該知道我為什麼不大高興了?」 屈歸靈尷尬的笑著道:「二姑娘切莫誤會,我不是心中有情嘴上無情,只是,呃,我認為時機尚未成熟,深恐冒然表達,唐突了二姑娘,那就有失君子之道了……」 何如霞輕輕的道:「愛不須準備的,屈先生,當它該來的時候,它就來了,任何蓄意的張羅或刻求,都會使愛變得生硬、變得慮飾與無趣!」 談到「愛」,尤其是男女之間這種「愛」,屈歸靈實在陌生得很,但是,他卻已經感受到愛的喜悅、愛的鮮活及甜蜜,他的眼睛發亮,血脈順暢,不止是心境顯得特別開朗,全身也輕快無比,天更藍了,花更豔了,面前何如霞,亦變得益加嬌媚動人,形質柔麗,氣韻如詩,恨不能一把摟入懷中,好好亨受那一番溫馨——唇角勾動了一下,何如霞平靜的道:「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屈先生。」 心腔子猛然一縮,屈歸靈略現慌張的道:「呃,二姑娘,你,你怎會知道我在想什麼?」 何如霞笑了笑,道:「假如我沒有猜錯,屈先生,你很想和我親熱親熱,對不對?」 這一下,屈歸靈可真是招架不住了,他呼吸立刻急促起來,原來稍嫌蒼白的面孔也泛起無可掩飾的朱赤,甚至連耳根子都發了燙:「老天,你像是學過『測心術』……」 何如霞笑得又甜又美,了無絲毫慍意:「我沒有學過『測心術』,屈先生,只是我多少瞭解你們男人的心理,在什麼時候起什麼意念,大致相去不會太遠,尤其遐思蕩漾的辰光,就把心中想的反映到臉上來了,那種神情,騙不了人,更騙不過一個細心的女人。」 屈歸靈趕忙收斂心神,正襟危坐,仍不免透著幾分忸怩,說話也訕訕的了:「對不起,二姑娘,我不該起這樣的意念,這使我覺得很污濁,很傖俗,唐突之處,還請二姑娘包涵曲諒……」 何如霞懇切的道:「我沒有怪你,一點也沒有怪你,屈先生,在眼前的情景裡,你若是毫無綺念,那就不正常了,不但不正常,豈不更顯得我欠缺吸引力?你想和我親近,絕對是順理成章的反應,只要發乎情、止乎禮,我們都不算罪過……」 乾笑一聲,屈歸靈紅著臉道:「不敢冒犯二姑娘,況且你我之間,時機尚未成熟,就此打住吧。」 何如霞神態安詳的道:「屈先生,我們既然彼此相愛,還要等待什麼時機成熟?愛就愛到底、愛到死,否則不如不愛,畏首畏尾,似迎還拒,最是曖昧矯情!」 屈歸靈又慌了,他不知該如何來回應何如霞這番赤裸火辣的盛意,正在支吾失措的當口,何如霞已經輕輕湊了過來,閉上眼,仰起面龐,柔潤粉紅的櫻唇微張,若含苞待放的花蕾,芬芳甜美,誘人極了。 於是,屈歸靈自己也不知道他的嘴唇是什麼時候迎上去的,當雙唇膠合,屈歸靈才暈陶陶的發覺,他們在「吻」,是在「親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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