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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第二十四章 飛鷗出雲血似煙

  有關這「飛鷗和尚」的出身來歷,何如霞固然是懵懂不明,屈歸靈卻是早已聽聞過若干流傳,這些流傳,具有多少真實性且不去說,但點滴涓匯,皆不免令人入耳心驚;傳言中,說這「飛鷗和尚」原來為嵩山少林寺第十二代弟子,一身武功,已盡得少林真傳,如果一直不出毛病,很有可能早就接掌了「大雄正殿」或「達摩院」長老職務,至少亦可入主「藏經閣」——這等身份,在少林寺中,乃屬一流大師之位,尋常日下,與掌門方丈都是平起平坐,地位至尊,麻煩便出在「飛鷗和尚」有樣嗜好,使他一輩子也爬不到那些個高位,不但爬不到,甚至連少林屋簷都待不下去。

  「飛鷗和尚」武功強,有悟性,也淡泊于名利,他的一切,大多適合任何一位少林僧人參禪習道的條件,問題在於他過份嗜血殘暴,有強烈的殺生衝動。嵩山幅員廣袤,林深勢險,平時免不了有各類大小野獸出沒,一旦被他見到,不論哪種獸類,必是有殺無赦,用這種手法來滿足他出自本能的殺生欲,倒也罷了,紕漏出在有一年他奉派下山雲遊隨緣,期限三月,不到十天,沿途就有七幫盜匪合計一百九十九人被他殘殺殆盡,這一百九十九名匪人,或為撚股,或為單放,他卻不問首從,一概誅絕,等到三個月期滿回山,那些姦淫擄掠與雞鳴狗盜之輩,有頭有臉的加上沒沒無聞的,總共三百余人全被他送了終,於是江湖喧騰,風聲四傳,把嵩山少林寺大門前兩尊坐鎮的石雕獅子都震動了!

  「飛鷗和尚」殺的雖然俱為邪惡之徒,且行犯當場,可是佛門清規,到底容不得如此殺生染血,少林寺的各位長老在幾場戒律會議爭論下來,大和尚仍不免兩山一疊,被請出了陀牆之外。

  從那個時候開始,「飛鷗和尚」就如同猛虎出柙,狂龍遊海,盡情過他嗜血宰人的癮了,舉凡是犯下惡行的角兒吃他遇上,輕重不拘,主隨休論,是通通斬盡殺絕,半口不留。江湖同源,有的稱讚他是「嫉惡如仇」;有的痛斥他「兇殘狂悖」,而不管怎麼批評,他依然我行我素,甘之若飴;他離開少林門牆迄今,約莫已有十五六年了吧,這十五六年以還,雙手之下,卻又添了若干萬鬼悍魂。

  「飛鷗和尚」以前在少林的時候,當然不是用這個法號,他原稱「明心」,如今少林一脈,業已傳至第十四代「悟」字輩了。

  這位大和尚,之所以改稱法號,主要原因固是為了不滿於山門對他的處置,另一項因由,是表明他從此隨風迎浪,海闊天空,可以自由自在的心意;而實際上,他也的確有一項了不得的輕身功夫——「飛鷗術」,聞說他施展此術,身若鷗起,不但快捷如電,並且可在虛空長久盤旋不落,臨高下擊,越見犀利;黑道朋友,聽到「飛鷗術」就面青唇白,甚或抱頭鼠竄者竟大有人在!

  現在,這個傳聞中「嫉惡如仇」、「殺人如麻」的出家人就站在面前,不但站在面前,顯然還是站在對立的地位,你說,屈歸靈如何不感到頭大心憂?

  何如霞單手插腰,氣衝衝的喝著:「你笑什麼?和尚,難道我哪裡說得不對嗎?你知不知道你要是幫著姓江的兩口子,就是為虎作倀、自落惡名?」

  飛鷗和尚微微搖頭,表面上仍然一片和氣:

  「女施主,此言差矣,老衲與江樺,相交相識三十餘年,他的為人行事,老衲非常清楚,或曰殺性太重,斬的乃是罪有應得之人,到頭來卻落個斷臂成殘,不獨他心中不平,老天只怕亦看不過去,所以,那傷害他的人便必須付出代價,在某些方面作相對的賠補!」

  何如霞氣得臉龐通紅,她跺著腳叫嚷:「和尚,你年紀並不很大,怎樣卻老糊塗了?你莫非不明白江樺夫婦是幹什麼吃的吧?他兩口子號稱『陰陽無常』,是黑道上出了名的劊子手,橫裡豎裡,拿暴力當飯吃,在刀口討生活,夫妻兩個是一樣的心狠手辣,寡絕無情,你一個出家人應以慈悲為懷,善惡分明,怎能幫著這種魔煞尋公道?

  事實上還根本沒有公道!「

  飛鷗和尚平靜的道:「這只是你的一面之詞罷了,女施主,據我所知,情形並非如此,江樺伉儷,自有其除惡務盡、以暴制暴的不得已苦衷,人有了名,外面的譭謗就不一而足了,這種痛楚,別人不明白,老衲我卻深有體會……」

  何如霞聞言之下,不覺怒火更盛——這是什麼話?分明是執意偏袒、存了心一面倒嘛!她遙指著大和尚鼻尖,雙眼圓瞪:「你才是一面之詞,曲意徇私!和尚,就算他們兩個的為人行事如你所言,你怎麼不問一問姓江的那條右臂是憑什麼被斬斷的?千萬人有千萬條右臂,為什麼別人的臂不被砍,偏偏只砍了他的?」

  飛鷗和尚不慌不忙的道:「江樺失去手臂的原由,老衲深知,是為了他接受『鐵槳旗』魏施主的邀請前往『黑岩半島』助拳,半途上巧遇各位,出面攔截才有此結果。」

  何如霞大聲道:「那不結了?他主動向我們挑釁搦戰,在公平較鬥之下落敗折臂,這完全是咎由自取,卻又怪得誰來?」

  飛鷗和尚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江樺伉儷應邀赴『黑岩半島』助拳,原就是為了對付各位,途中相遇,正好截擊,這亦表示對邀請者的一番忠耿赤誠,有何非是之處?若他遇而不見,才叫失份呢!」

  氣極了的何如霞「呸」了一聲,咬牙切齒的道:「想不到你一個出家人也這麼不通情理,不但斷章取義,更且信口雌黃,和尚,頭頂三尺有神明,你如此不識正邪、不分黑白,當心五雷殛頂!」

  飛鷗和尚淡淡的道:「女施主,老衲是否會遭五雷殛頂,無庸操心,女施主還是多替自己延年益壽打算吧!」

  何如霞正要再度回敬幾句重話,屈歸靈已在連使眼色加以阻止,然後,他面對飛鷗和尚,平心靜氣、不亢不卑的道:「大師父,久聞大師父行道江湖,抱一片佛心,以雷霆之威鏟惡除害,大義凜然,令人彌足欽佩,但有關在下與江樺夫妻之爭,大師父所聞所斷,恐怕略有謬誤失真之處,大師父望重武林,名揚四海,止動之間,尚請三思才是。」

  飛鷗和尚微微一笑道:「屈施主客氣了,老衲我只是一個少林棄徒、方外游魂,談得上什麼『望重武林』、『名揚四海』?至於江樺伉麗與施主你的這檔子公案,實已不必多說,千言萬語,諸般理由,抵不上他失去的一條膀子,老衲之意,不知施主明白不明白?」

  屈歸靈如何不明白?和尚已經點撥得清清楚楚——不管孰是孰非,前因後果為何,他幫著江樺夫婦找場的決心已定,再說什麼,也都無擠於事,看情形,是非得硬幹一番不可了!

  何如霞忍不住又叫了起來:「屈先生,這和尚的話你還聽不出?他是擺明瞭要不問青紅皂白幫著姓江的兩口子找我們晦氣,有理扁擔三,無理三扁擔,總之非見真章不得甘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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