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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第十章 英雄最是情義長

  屠難生立即離座迎上前去,聲音悲愴地低呼:「老闆,你務必要節哀順變——」

  紅面老人雙目中淚光閃漾,卻強自忍耐著不使淚水溢流,他的兩側「太陽穴」在急速跳動,唇角也連續不停的痙掣,見到站在面前的屈歸靈,更是全身顫抖,雙腿癱軟,不得不讓霍邦扶到正中的太師椅上落坐。

  屈歸靈踏上一步,抱拳躬身:「在下屈歸靈,今晚有幸,總算見著何幫主了。」

  當然,坐在太師椅上的老人,正是「千帆幫」幫主、江湖中最具實力的幫派首腦之一、水路稱尊的二皇上「一嘯水寒」何起濤了;他目定定的注視著屈歸靈,眼神散亂而悽楚,過了一陣,才顫巍巍的抬抬手:「屈老弟,請坐……」

  屈歸靈回座之後,沒有先開口,禮貌上,他是等著何起濤問話。

  閉閉眼,何起濤的嗓門在呼嚕著,仿佛拉起一具風箱,而箱中摻著水濕:「據霍二弟來報,說你帶來資訊,如霜她……她已不在人世了?」

  屈歸靈低聲道:「我很遺憾給幫主帶來這個不幸的消息,大略經過情形,已向霍二當家與屠大掌法有所陳述,幫主如果有什麼須要查詢之處,儘管垂示,我非常樂意再做說明。」

  以手按額,何起濤呻吟般道:「如此說來,霜兒真是死了?」

  屈歸靈輕喟一聲,目光垂下。

  何起濤帶著哭音道:「你,你攜來霜兒的一封信?」

  屈歸靈又伸手入懷,拿出一只用油布包摺著的大方勝,拆開來,便展露出那封牛皮紙加火漆的信封,信封上,原來沾染的血跡斑斑,卻已變成點點黑褐了;連著項鍊玉墜,一同雙手呈奉到何起濤面前。

  接過信,只一打眼,何起濤再也忍不住老淚縱橫,涕泗齊流,他泣叫道:「是霜兒的筆跡,錯不了,是霜兒的筆跡啊……」

  霍邦半跪下來,用力搓揉著何起濤胸口,又是哀傷、又是焦慮的道:「當家的,你好歹都得把持住,千萬不能叫悲鬱損傷了身子,人已經去了,你若再糟塌自己,叫全幫上下情何以堪?當家的,你要節哀,要振作啊……」

  何起濤嗚咽著連連頓足,神情慘痛:「你,你叫我怎麼把持,如何振作?我已年逾花甲,老而不死,卻要我這白髮人去送那黑髮之人,上天對我何其不仁,又何其不公……」

  霍邦也抹著淚道:「對如霜,我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叫她就這麼白死,更不能任她埋骨異地,連座像樣的永息之所都沒有,當家的,這全得由你作主安排,你若是亂了方寸,一干人便越發失措了……」

  略略靠近了些,屠難生接著道:「還有,如霜如霞姐妹情深,到現在還不知道這個噩耗,假設在完全意外的情況下被她得悉消息,恐怕大有不妥,老闆你若不自行克制,又如何去安撫如霞?老闆,我們可經不起第二次打擊了!」

  何起濤悲切地呢喃道:「我那兩個可憐的孩兒是多麼不幸……兩年前死了娘,正當青年年華,卻又被人硬生生拆散她們的手足情,如霜死了,叫她活著的親人怎麼過下去?

  幽明異途,竟無奈何得令人椎心斷腸……「

  屠難生哀哀的道:「老闆,你要善自珍重,如霞那裡,還非得老闆親自去撫慰才行——」

  本來不想說話的屈歸靈,此刻不得不提醒情緒已陷入極度傷慟中的何起濤:「幫主,我在思量,可能令媛的這封信裡,有著她被殺害的因由可尋!」

  身子驀地一震,何起濤差點跳了起來,他拿衣袖往上抹去,緊緊抓著手中的信:「說得對,屈老弟,你說得對,總算點化了我,你坐一會,我進去仔細看信,馬上就來,霍二弟,跟我到裡面走一趟。」

  當兩個人匆忙走入廳堂後的內室,屈歸靈不禁對著屠難生歎氣:「父女情深,我沒料到何幫主竟然一慟至此,方才的場面,我幾乎不知該怎麼適應是好了……」

  屠難生搖頭道:「在這種情況下,任何言語與慰藉都屬多餘,除非令死者回生,一切形式上的行為,皆不能對直接承受慘痛的人稍有補益……到底,骨肉是連心的。」

  屈歸靈道:「所以我才不知如何適應是好,人死燈滅,再往何處喚魂招魄?大掌法,何幫主那句『無奈何得令人椎心斷腸』,聽來最是淒涼……」

  屠難生低下頭去,又緩緩抬起,他酸澀地道:「不過,二當家的話正有道理,如霜雖然已遭不幸,我們對她的死亡無能為力,卻可替她身後做許多事,至少,也要令她死得瞑目,不再含恨纏冤於九泉……」

  屈歸靈道:「我相信各位做得到,大掌法。」

  屠難生形態真摯地道:「是你幫了我們大忙,屈兄,在今天這個世道裡,守信遵諾的人有,但為一個死人的託付而堅持到底的朋友就不多了,尤其為了應承此項信守還必須歷經兇險,飽受生命脅迫,猶能貫徹始終者,除了屈兄之外,更有何人?」

  拱拱手,屈歸靈忙道:「大掌法高抬了。」

  臉上是一種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又接著道:「聽各位始才所言,何如霜何姑娘還有一位手足情深的妹妹?」

  屠難生頷首道:「不錯,如霜的妹妹叫如霞,姐妹兩人自小就日夜黏在一起,吃一樣的穿一樣的,甚至在前幾年連睡都睡在一張床上,兩個相差不到三歲,並成對兒卻分不出大小,再也沒有見過像她姐妹這麼要好的了……」

  屈歸靈道:「何幫主的夫人,大掌法,在兩年前仙逝了?」

  歎口氣,屠難生道:「屈兄英義,赴此患難,說起來也不算外人,我便老實告訴屈兄無妨——我們老闆娘不是壽終正寢,乃是意外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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