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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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屈歸靈略一沉吟,道:「沈鷹豔,既然有錢好辦事,我們彼此何妨打個商量?」 沈鷹豔的臉上掠過一抹狡詰的神色,先打鼻管裡發出一聲笑,才慢吞吞地道:「商量什麼?」 搓搓手,屈歸靈道:「我也付錢給你,你與我合作,怎麼樣?」 沈鷹豔挑著雙眉道:「你打譜給姑奶奶我多少銀鈿?」 屈歸靈伸出一隻巴掌:「如何?」 眨眨眼,沈鷹豔道:「這是多少?」 屈歸靈道:「五百兩。」 「呸」地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沈鷹豔面上變色,尖起嗓門道:「五百兩?姓屈的,你以為我是哪一等叫花子臭要飯?居然想拿五百兩破銀子收買我?好大爺,留著你那五百兩銀子,自己買付棺材用吧,個殺千刀的,找消遣人也不是這種消遣法!」 屈歸靈卻不以為忤,他道:「那麼,你想要多少?」 沈鷹豔不屑地道:「老實明說了吧,姓屈的,姑奶奶我這次犧牲色相,破開這一身白肉給人端詳,可是三萬餘銀子換來的,成事與否,都是這個價錢,而且金額預收,概不退還,你五百兩銀子想幹什麼?頂多老娘露個腳趾頭給你看!」 屈歸靈苦笑道: 「你這樣的價碼,未免高得離譜,我不搶不偷,既未開賭包娼,又不曾走鏢護院,只靠祖上留下的幾畝薄田收租過活,慢說三萬兩銀子,就算三千兩,我也一樣拿不出來……」 不覺睜大了眼睛,沈鷹豔有些意外的瞧著屈歸靈,納罕地道:「敢情我們大名鼎鼎,桀驁不群的『孤鷹』,竟是一個窮措大?姓屈的,憑你的本事聲威,發橫財的機會所在多有,你真會那麼清貧?」 屈歸靈正色道:「不錯,這些年來我的確有許多發財的機會,也有不少來錢的路子,但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無功便不能受祿,尤其非份之財,更難領受,銀子是好的,卻須拿得心安,用得坦蕩,否則,人格就次了!」 沈鷹豔吃吃笑道:「無怪你這麼窮,姓屈的,裝一腦袋這種迂腐觀念,恐怕你還要繼續窮下去,人生美好,來日無多,不用金多銀子點綴著,活得有什麼意思?你算白挨這幾十年光陰啦……」 說到這裡,她忽發奇想,興沖沖地道:「喂,你既然窮到這副德性,我給你一個發財的機會怎麼樣?」 屈歸靈平靜地道:「什麼發財機會?」 沈鷹豔忙道:「我付五萬兩銀票,換你身上那封信對你而言不值半文的信件,如何?」 五萬兩銀子,合算當今的市價,足足可買好多頃肥沃良田,也足以令一大家子人口享用終生了,委實是一筆大數目,然而對屈歸靈來說,卻似與他毫無關連,像是在談論一樁別人的閒事一般,他淡若白水,心如古井地道:「你知道,我不能賣。」 沈鷹豔立道:「再加一萬兩?」 屈歸靈道:「不必枉費心思了,沈鷹豔,哪怕你再加十萬兩,我也決不會出讓!」 沈鷹豔勃然大怒,惡狠狠地罵著:「真正食古不化,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不是?姓屈的,此刻你不要錢,一朝到了關節上,我怕你連命都保不住,人財兩空,那才叫冤!」 屈歸靈一笑道:「為信求仁,何冤之有?沈鷹豔,你的想法才叫髒,以為天下事都能拿財帛來做行事的準則?你錯了,錢不是萬靈丹,人世間,也有財帛買不到的東西!」 一陣鳥啾,便在這時突然掠過草寮的上空,啾音尖銳急促,清亮繞旋,仿佛人的呼哨聲相似,連串的激蕩出去。 屈歸靈側耳聆聽,臉容上不禁流露出疑惑的神氣,沈鷹豔卻精神倏振,笑眯眯地道:「這是一種名叫『金眼雕』的奇種異鳥,目力絕佳,長於追蹤獵物,雖在數裡高的天空,也能發現它要找尋的目標,就算夜暗之下,亦可透視隨循,百不失一,當我們離開山坳子的時候,我已經看見它在天上的影子了。」 屈歸靈形色不動,淡淡地道:「你是說,你的同夥業已跟蹤來到了這裡?」 沈鷹豔得意地道:「不止來到了這裡,據我看,大概已將這片草寮包圍啦!」 仍然盤膝坐著,屈歸靈也笑了:「你很高興?」 沈鷹豔一挺豐滿的胸脯:「我當然高興,姓屈的,給你金子銀子你不要,給你蟒袍玉帶你懶上朝,好,如今便給你當頭來一刀,看你還狂不狂?」 屈歸靈安詳地道:「如果我是你,我就不會這麼高興,沈鷹豔,你總是免不了犯老毛病,永遠都高興得太早了……」 沈鷹豔陰著臉道:「屈歸靈,你用不著貶損我,這一遭,就是你的大限到了;他們知道你是誰,也清楚你的能耐如何,所以,一旦圍上來,便必然有十足十的把握治倒你,沒有三分三,還敢上梁山?」 拈一根草梗在手指間搓揉著,屈歸靈好整以暇,不緊不慢地道:「世間事,常常會有意外發生的,沈鷹豔,眼前可能又是一次意外。」 重重一哼,不待沈鷹豔回答什麼,草寮之外,已響起一個沉渾的腔調:「屈歸靈,是你出來,還是要我們進去?」 沈鷹豔驟然燦笑如花,嬌生生地道:「好叫你得知,姓屈的,外頭說話的這一位,名叫甘元鬥,人稱『白額王』,是『大蒼山』『五虎將』中的頭一號人物。 緩緩站起,屈歸靈道:「你似乎和他們很熟?」 沈鷹豔哧哧笑道:「我們同被安排在這次的計畫中,原先說好,如我萬一失風,他們就接續第二波行動,卻沒想到你的反應這麼快法,節骨眼上打了我的翻天印,使他們措手不及,難以援助,不過呢,錯開這個村,尚有下座莊,遲早仍得碰上,你瞧瞧,不是全來啦?」 屈歸靈搖頭道:「你又開始高興了,嗯?」 「虎」的站起身來,沈鷹豔怒道:「死到臨頭,猶在賣弄你的風流倜儻,坐懷不亂?姓屈的,你栽定了,我看你再怎麼裝扮那份灑脫?」 於是,草寮外再次傳來原先的那個沉渾聲音:「屈歸靈,我們已經把這個地方重重包圍,哪怕你脅生雙翼,亦難以飛遁,光棍點,自己出來交待吧!」 屈歸靈沖著沈鷹豔露齒一笑,語氣中充滿了溫柔,而內涵卻殺機盈溢:「在催了,沈鷹豔,我們便一同出去會見好朋友,記得你要走在我前面,相距不可近于三步,遠于五步,如果你在任何情況下逾越我所規定的範圍,就打算來生再見嘍。」 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冷顫,沈鷹豔已能感受到屈歸靈言詞中那股陰森的殘酷意韻,她非常明白,人家決不是說著嚇唬她的,若是到了那一刻,屈歸靈勢必出手奪命,而且,連眼皮都不會撩一下! 屈歸靈又輕輕地道: 「你聽清楚了?」 幹乾咽著唾液,沈鷹豔這一時竟變得出奇的馴服! 「聽清楚了。」 屈歸靈伸手做了個「請」的表示,沈鷹豔只好硬起頭皮,按照交待走在前面,卻不知怎的,雙腿拉動間,像煞系連著千斤鐵錘。 草寮外面,一片黑沉,只有寮內的一抹燭光搖曳晃動,把走出來的兩條人影,拉得好長好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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