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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屈歸靈道:「這是第三次在此地留宿了,往『海口集』,正好順路,琢磨著就又摸過來了。」

  此時的沈鷹豔,早已換過一套屈歸靈的衣褲,穿在身上顯得寬大松跨,有些不倫不類,但赤身裸體她都不覺得有什麼尷尬,這種情形就更不會在意了;站著到底辛苦,她也索興一屁股坐在一捆乾草上,毫無倦怠地道:「姓屈的,你要是困,就先睡吧,我還想坐一會,盤算點心事……」

  屈歸靈似笑非笑地道:「等我睡了,你好再來一記『絕毒寒陰指』,而且這一次是對準我的心窩來?」

  兩眼一瞪,沈鷹豔道:「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豈是這種暗裡下毒手的角色?」

  屈歸靈雙手撫膝,靜靜地道:「今天你已做過一次了,只一次,就差點要我的命,所以我不想再冒第二次險,沈鷹豔,容我坦白的說,小人也好,君子亦罷,我實在不能相信你!」

  沈鷹豔咬著下唇,半晌,才沉沉的道:「這一輩子,只怕沒有幾個人能叫你信得過,姓屈的,我明白你這種人的心態,任是對誰,你都要防著三分!」

  伸了個懶腰,屈歸靈有意無意地道:「長夜漫漫,你既沒有睡意,我也還能挺上一會,橫豎閑著亦是閑著,何妨聊聊?沈鷹豔,這次你賣力賣命,不惜犧牲色相來算計我,背後那位唆使你的主兒,卻是何方神聖?」

  「噗嗤」笑了,沈鷹豔斜挑雙眉:「看你蠻機靈老成的,怎麼會問出這樣一個傻問題?你以為我會告訴你?」

  屈歸靈道:「假如我一定要得到答案,我自信可以得到,但我不大願意那麼做,沈鷹豔,你知道那麼做是十分粗魯,而且又傷感情的!」

  一揚臉,沈鷹豔道:「你想拿刑逼我?姓屈的,你說過只是以命易命,不會傷害我的身體,不會以暴力要我屈從,這三天的強行霸留,已算外搭,怎麼著?你還打算食言背信?」

  搖搖頭,屈歸靈道:「所以我剛才說過,我不大願意那麼做,當然,內心卻有些不情願!」

  沈鷹豔重重地道:「一言九鼎,不是一般王八兔子賊辦得到的,那得有極崇高的人格品節才行!」

  知道這娘們是指著和尚罵禿驢,皮裡陽秋,別有陰損;屈歸靈淡淡一笑道:「放心,我不會在你身上施虐行暴,你也用不著出言無德;沈鷹豔,『黃香社』和你有什麼關係?是否別具淵源?」

  沈鷹豔眼珠子一轉,哈哈笑道:「『黃香社』是『黃香社』,在黃河充他的大霸天,我們沈家人是沈家人,與『黃香社』是河水井水互不相犯,彼此連邊都沾不上,何來關係,又會具有哪門子淵源?」

  口風是如此之緊,越顯得這女人不簡單,屈歸靈眼見套話不易,卻礙於先前的承諾,難以行強,只好故作淡然地道:「你不肯露底,其實也無所謂,等我到了『千帆幫』,一切真象即可大白,差的僅僅是個早知道,晚知道罷了。」

  略略向前傾俯著上半身,沈鷹豔扮出一副關切又誠懇的表情:「屈歸靈,事到如今,你要不要聽我幾句金玉良言?」

  屈歸靈笑道:「倒要請你多加教示。」

  沈鷹豔不悅地道:「我可是真心誠意要點化點化你,你別嬉皮笑臉的不識好歹,要聽就正經聽,不想聽拉倒,死活是你的事,反正也扯不到我頭上!」

  屈歸靈和顏悅色地道:「你說吧,我這不正在聽著?」

  先把兩隻過長的袖口卷捋起來,露出左右一雙雪白如藕的手臂,沈鷹豔模樣像是要和誰打架似的,一副女混混的形狀:「屈歸靈,人呐,得要識時務,知道看風色,你抵死抵活抱著那封信不放,等於扛著一道催命符在肩上,我不知你到底是為了什麼!老實說給你聽,你若是不早早交出那封信,決計活不到『千帆幫』的窯口,隨時隨地都會有人在半截腰上對付你,你再有登天的本領,卻難防那麼些明槍暗箭,所謂好虎架不住一群狼,姓何的婆娘又不是你什麼姘頭情婦,為她冒這種險,上算麼?」

  屈歸靈道:「但是我已經答應了她,對一個垂死的人最後的要求,肯定的承諾乃是神聖不過的,否則,活著的人良心難安,九泉之下的魂魄亦將怨恚不甯,沈鷹豔,立信是處世的根本,我不能有頭無尾,半途而廢!」

  哼了哼,沈鷹豔譏誚地道:「九泉之下的魂魄怨恚不寧,你看見了?聽到了?姓屈的,我勸你還是多替你自己打算打算吧,如今你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猶在那裡悲天憫人,憐香惜玉,豈不是愚蠢加上莫明其妙?」

  屈歸靈歎喟地道:

  「沈鷹豔,我們同為江湖人是不錯,但層次與境界卻大不相同,你的思想觀念裡壓根就沒有仁義信守這一套,只知趨炎附勢,弱肉強食,你我好似身處兩極,實在難以相互溝通。」

  沈鷹豔生硬地一笑:「別以為只有你才明白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人家就全是橫眉豎目、惡狀惡形的牛鬼神蛇,屈歸靈,道理是空的,看不到摸不著,充其量僅是掛在嘴皮子上的說詞而已,現實卻四楞四角的擺在眼前,你要空談道理,不顧現實形勢,我包管你會碰得頭破血流,甚至碰掉老命!」

  屈歸靈道:「那得要看形勢是否真有這麼強硬才能確定,沈鷹豔,我的腦袋,可也不軟!」

  唇角微撇,沈鷹豔道:「這只是你一貫的自大狂所帶給你的幻覺罷了,姓屈的,你想和人家比,還相差了老大一截呢,不信,到時候怕你哭都哭不出來!」

  「要這封信的人——也就是幕後指使你的那個主子,真有這麼厲害?」

  沈鷹豔惱怒地道:「他可不是我什麼主子,我也不受他的指使,姑奶奶要的是錢,誰付銀子替誰辦事,你少在這裡狗眼看人低,小覷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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