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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第六章 豺狼虎豹起腥風

  於是,屈歸靈的聲音便宛如夜色裡流滾的成串冰珠子,不但聽在沈鷹豔的耳內透著森寒,連心底也禁不住泛起絲絲涼意:「夠了,你就停在那裡。」

  沈鷹豔依言站住,半點不敢反抗,她知道這一刻才是生死交關的辰光,兩陣對峙,她正好夾在中間,不論哪一方搶先發難,她都極可能首當其衝,現在,她不禁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個高興得太早了?

  黑暗中,突然火摺子閃亮,燃起了幾盞氣死風燈,風燈迅速高挑向上,在那青曄曄的火焰映晃下,五條人影分別從五個不同的方位現身出來,五個人全是腰粗膀闊的彪形大漢,但見人人容貌猙獰,舉止沉練潛穩,果然氣勢如虎!

  來人靜靜的圍立四周,只有右首那面似銀盆、眉濃如刷的大漢開口說話:「屈歸靈?」

  屈歸靈微微點頭:「不錯。」

  那人單刀直入地道:「我是甘元鬥,『大蒼山』『五虎將』的頭一個,『白額王』甘元鬥!」

  屈歸靈道:「我知道,沈鷹豔已經事先向我介紹過了。」

  甘元鬥形色冷凝地道:「屈歸靈,我們的來意,想你一定心裡有數?」

  屈歸靈笑笑,道:「當然有數,但我決不會在我活著的時候把信交出來,這一點,相信各位也自心中有數。」

  定定的看著屈歸靈,甘元鬥道:「那麼,你是非逼得我們用強不可了?」

  屈歸靈道:「這是你們唯一可行的路,不過,希望列位在動手之前,先掂掂各自的份量輕重,憑白犧牲,不止不值,更且愚蠢;另外一個問題我也要儘早奉告,沈鷹豔在我手裡,一朝交鋒,恐怕她免不了就得拿命陪祭!」

  甘元鬥無動於衷地道:「沈鷹豔不是問題,她的安危並不在我們考慮之例,換句話說,她是生是死,對我們構不成任何威脅,明白講,我們真正顧忌的是你,屈歸靈,你若不能使我兄弟順利交差,則正如你方才所言——只有搏殺一途!」

  屈歸靈歎了口氣,道:「論起來,你們和沈鷹豔也算伴當,好歹是同一個陣營的人,只為了達到那齷齪目的,就連夥伴朋友的生命都不甩啦?」

  甘元鬥銀盆似的大臉上一片漠然,仿佛屈歸靈所提的人與事,和他根本八竿子撈不著邊一樣,他極為冷淡地道:「你不必故意拿言語撥弄,屈歸靈,行道江湖,固然各有各的一套,但原則卻只有一個——成事為先,其他枝微末節,如果有影響成事之慮,只好一概不予理會!」

  窩囊了老久的沈鷹豔,這時再也忍不住了,她狂笑一聲,發出的嗓調竟似裂帛:「好,好一個兔死狗烹,過河拆橋,甘元鬥,話可是你說的,成事為先,六親不認,我卻怕你打錯了算盤,你真當狡兔死盡,人也過了河?老實告訴你,還差得遠呢!」

  甘元鬥陰沉的注視著沈鷹豔,聲音平板地道:「在我們同意替人家賣力辦這檔事的時候,彼此已經說妥了,不能以任何因由阻礙目的的達成,此中自然亦包括了個人的安危在內,沈鷹豔,不是我們不搭救你,卻要先行完成任務!」

  沈鷹豔憤怒地叫:「甘元鬥,你沒聽到姓屈的放出的言語?一待動手,他就先取我的性命,你們不管我的死活,愣要搶著爭功,豈不是拿我一條命當兒戲?」

  甘元鬥道:「這是屈歸靈不仁,你卻怨不得我們兄弟,所謂得人錢財,予人消災,如今你受制敵手,梗在中間,又叫我們從何選擇?」

  「呸」了一聲,沈鷹豔扭曲著面容咆哮:「你們就不會先想個法子救我出去?事情也不必急在眼前,眼前可綴著我的命哪!」

  甘元鬥冷清地道:「好不容易才堵上屈歸靈,豈有輕縱之理?此時不動他的手,後緣難期,沈鷹豔,我們兄弟可負不起這個責任!」

  站在沈鷹豔背後的屈歸靈,十分有趣的觀望著這一幕「窩裡反」,他覺得這醜戲唱得未免滑稽,在滑稽中,亦絲絲流露出人性的自私可悲;他暗裡搖頭,輕聲道:「看樣子,沈鷹豔,你的夥伴們並不似你原先想像中那般同仇敵愾,抱著虎穴救美的意念而來,相反的,他們硬要扮做一道催命符呢?」

  回頭狠瞪了屈歸靈一眼,沈鷹豔咬著牙道:「你休要在此挑撥離間,姓屈的,你這手小花招,姑奶奶早就看透了!」

  屈歸靈感喟地道:「人麼,總不免要交朋友,結伴當,關鍵在於該和些什麼樣的角色知命交心!像甘元鬥這一類人,純系貪婪奸狡、見利忘義之輩,一切俱以自我為中心,根本不可能顧慮到他人的處境或艱困,你與這些鬼頭蛤蟆臉撚股子辦事,還有你的便宜占?瞧瞧吧,眼下勝負未分,他們就先把你賣了!」

  沈鷹豔窒著聲道:「騎在驢背上讀唱本,且走著瞧,想賣我?沒那麼容易!」

  屈歸靈小聲道:「問題是他們待借刀殺人——沈鷹豔,他們要逼著動手,我就只好先收拾你!」

  雖是背對著屈歸靈,屈歸靈也清楚看出沈鷹豔的身子在劇烈抖動,急促的呼吸使得她雙肩聳伏不停,光景仿佛是體內憋著的一股怨氣就快炸開!

  甘元鬥已在暗比手示,其他四員彪形大漢慢慢圍攏,極其謹慎的各自占取有利位置,模樣是準備出手硬幹了!

  微微偏過臉來,沈鷹豔像是下了最大決心,吐字吸氣都帶著喘:「姓屈的,你,你願不願意幫我一把?」

  屈歸靈低聲問道:

  「怎麼幫法?」

  沈鷹豔聲如蚊蚋:「甘元鬥他們根本不管我的死活,我也就顧不得什麼仁義道德了,姓屈的,看情勢他們是非動手不可,亦就是說他們鐵了心要冷眼看我命喪當前,我決咽不下這口氣,屈歸靈,我求你不要殺我,至少在這一刻不要!」

  屈歸靈慢慢地道:「你將何以回報?」

  沈鷹豔略一沉寂,始細若遊絲般道:「反手倒把。」

  一柄雪亮的樸刀,便在此際閃映著經天的寒輝劈向屈歸靈背脊,使刀偷襲的這一位,是個寬額赤面的巨漢!

  銀光宛似一溜燦麗噴自屈歸靈的手掌,焰苗沖著刀刃頂上,卻在同時如電火般分叉,芒彩倏眩,赤面巨漢已狂嗥一聲,丟刀捂喉,人像喝醉了酒也似打著旋轉翻出!

  兩隻判官筆暴指屈歸靈的雙目,運筆的人虎背熊腰,尤其一臉騰騰殺氣,他這裡甫始逼近,第三個手舞金瓜錘的仁兄也撲上前來,錘起如風,摟頭蓋頂便展開夾擊!

  屈歸靈身形猝閃,竟從判官筆掣飛的尖鋒與金瓜錘交舞的滾蕩間隙穿出,「穿心刺」倒射回掠,仿佛流泉噴散,霞光萬道,只在明滅的一刹,兩個對手的額門中央立時綻裂一洞,腥赤的鮮血交融著乳白的腦漿飄揚四灑,甚至不聞半聲呻吟,兩個人已經撞跌做一堆!

  由下往上,那突兀躥起的人影行動矯捷如豹,恁大的體型,卻絲毫不現滯重之態,幾乎在他竄升的須臾,一柄三尖兩刃刀已到了屈歸靈小腹之前!

  屈歸靈的「穿心刺」驟指於地,刺尖彎彈,人已猛騰三尺,對方來勢卻竟不竭,雙腿交錯,原招續進,居然有著如影隨形的壓力!

  冷冷一哼,屈歸靈的「穿心刺」閃電般縮收橫截,就在彼此兵器將交擊的刹那,夜暗中一股強銳的無形勁氣突起,如影隨形的朋友驀地悶吭一聲,就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巨杵攔腰猛揮,打閉了氣似的軟軟倒栽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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