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劫後恩仇 | 上頁 下頁
二六


  二人在靜寂中加快了腳步,迅雷手康仰山此時心中的怒恨是無以復加的,但他儘量的按捺著沒有發作,雖然,今夜他們可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丟盡了人,可是卻又不得不維持著自己的尊嚴面子,其實,此刻吆喝叫駡,又濟得了什麼事呢?只不過徒增笑柄罷了。

  片刻間,二人已來到方才激戰之處,迅雷手康仰山急忙掠到飛叉聖手呂無咎身前,關切逾恒的道:「呂兄,老夫無能,以至牽累賢昆仲落得如今的遭遇,實感汗顏已極,呂兄傷勢有無大礙?唉,老夫恨不能生啖活吞嚴笑天這狗賊!」

  飛叉聖手呂無咎面孔上沒有一絲血色,神情萎靡而頹唐,他半躺在地上,嘴唇嗡合了幾次,低啞的道:「康兄……易老大,他?」

  康仰山臉上浮起一層羞慚與悲哀的表情,顫著嗓子道:「易兄已喪在嚴笑天手中,呂兄且請節哀自重,今後五雷教自老夫以下,必與嚴笑天這匹夫勢不兩立,不取下他項上人頭以奠易兄,決不甘休!」

  飛叉聖手呂無咎渾身抽搐,裹而挺身欲起,口中嘶聲厲吼:「嚴笑天,你在哪裡?是漢子就滾出來,呂無咎和你拼個生死存亡,易老大,你英靈不遠;睜大眼睛看著為弟的給你報仇啊!」

  聲聲淒厲刺耳,有如鬼嚎狼晦,聽得康仰山等二人毛骨悚然。

  紫杖鎮天包洪鳴急上兩步,強扶飛叉聖手坐起,他知道,這位以飛叉絕技揚名一時的摯友,已因悲痛過甚而心神迷亂了。

  迅雷手康仰山連忙一邊在飛叉聖手胸前用力按揉,一邊和聲安慰道:「呂兄,你現在傷勢十分嚴重,尚請冷靜療養,萬勿悲憤過甚,今夜之事,總有連本討還的一天!」

  紫杖鎮天早已自身邊拿出了金創藥,但是,當他蹲下身來撕開飛叉聖手褲沿的時候,卻不申得面色一變:

  那柄金狐尾是如此緊密的嵌在飛叉聖手大腿肌肉之內,雖然透穿而過,卻僅有少許破皮時的血漬,若要上藥包紮,卻必然將這柄金狐尾拔出,然而,拔出金狐尾的巨大痛苦,飛叉聖手能否忍受卻大有問題,他此刻已是那麼衰弱了啊!

  紫杖鎮天望著金狐尾四周被擠壞腫脹成紫色的肌膚發怔,束手無策,不知所措。

  迅雷手康仰山亦已發覺,但是,他目前又有什麼辦法呢

  忽然——

  夜影中響起一陣清朗的笑聲有如金鐘玉磬,懾人魂魄。

  二人急忙躍起身來,凝神戒備,只見一個瘦削但卻強健的身影,已神鬼不覺的飄至兩人身前三丈之處。

  「什麼人?站住!」迅雷手康仰山嗔目大喝,同時雙掌交於胸前。

  紫杖鎮天亦急忙拿起置於身側的紫色膝仗,嚴陣以待,二人的四道目光,尖銳的移向來人面上,但是,他們卻不由暗自一凜!

  原來,這身法詭異驚人的怪客,卻穿著一件土黃衫褲,面孔上更蒙著一方手帕,只露出一對深逮而澄亮的眼睛!

  迅雷手康仰山目光向周遭一瞥,冷厲的道:「朋友,莫非閣下與五雷教有什麼過不去的地方不成,趁著此刻來下井石麼?」

  那蒙面人——正是隱身暗處已久的楚雲,他此刻微微一笑,深沉的道:「尊駕眼皮子未免撩得太低了,在下尚不屑為這卑鄙之舉,嗯,倒是尊駕等四人适才表演的那一幕,透著太窩囊呢!」

  紫杖鎮天包洪鳴踏上一步,宏聲道:「朋友,嘴皮子上且請積點陰德,想朋友你也是道上同源,不論閣下來意如何,真面目大可見示,如此隱秘,不顯著有些鬼崇與小家子氣麼?」

  楚雲雖然只露出一雙眼睛在外,但是,只這對眼睛就足夠懾人的了,他眸中倏而閃射出兩道強烈得似有形之物的精芒,腳步緩緩移近三尺。

  迅雷手康仰山等二人不由自主的連退兩步,不錯,對方的眼神是如此尖利奪魄,燦耀的光輝更是二人生平所僅見!

  空氣仿佛在刹那之間凝結了一般,靜默得沒有一點聲自

  楚雲緩緩開日:「現在,不要耽誤時間,狐偃羅漢的兵刃,請恕在下代為取回——」

  迅雷手康仰山驚怒交加,吼道:「朋友,你當老夫等全是石塑之人了麼?任由你隨意而為?朋友,你也未免太跋扈了!」

  楚雲冷冷一笑,道:「目前,尊駕立於在下身前兩丈七尺,那位包老英雄則環護於飛叉聖手側旁五尺三寸之處,以尊駕的功力,大約可以即時移上位置截擊在下,包老英雄手中紫滕杖長有六尺左右,更能在瞬息間遮罩將飛叉聖手整個身軀護於其內,而紫滕杖每杖揮掃的空隙約有半寸,亦即是說:能在十分之一炷香的時間內掃出九十六杖。」

  他說到這裡,望著二人驚震的神色一哂,又道:「在此等情勢之下,嗯,不才卻要飛身奪走那柄金狐尾,二位相信麼?」

  迅雷手康仰山暗中吸了一口冷氣,嘴角微微抽搐,但是,他卻不敢說話分神,更加小心戒備起來。

  紫杖鎮天包洪鳴心中十分不服,面孔上也隨即露出一股鄙夷之色,然而就在此刻——

  楚雲驀然低喝道:「得罪了!」

  迅雷手康仰山狂吼一聲,電閃雷轟般奮力劈出二十一掌,掌掌連貫,一氣呵成,紫杖鎮天虎目暴睜,紫滕杖有如天瀑倒懸,綿密連連,瞬息間展出十杖,掌山杖影,幾乎布成一張毫無空隙的勁網,罡氣橫溢,驚人之極!

  但是,當二人的掌勢杖風使出之後,明明眼看沾到那條閃進的人影身上,卻又似一個幽靈似的虛飄而過,沒有半點實在的感覺!

  於是,當楚雲第一個字出口之時,他身形閃進,當第三個字出口以後,一聲尖厲的長嚎隨著一股血箭同時揚起,在幾乎不分先後的時間內,他已冷然卓立原地,手中,競赫然握著那柄金光燦然的金狐尾!

  此刻,他表面雖然平靜沉著,內心卻激奮無比,因為,他首度施出回魂島密室中所習的絕技——「魂遊一絲』,而竟然獲得他做夢也想不到的奇效,在對方狂猛的招式中,在兩個武林一流高手的全力截擊之下,他卻能安洋而灑脫的進退自如,就好似漫步在平坦的大道上一樣,這是多麼令他雀躍的事實啊!

  不錯,當一個人恢復自信之時,也即是等於重新燃起了生命的火花,生命雖然是蓬勃而多彩多姿的,但是,卻須有一種力量在支撐,這種力量,便是堅強的自我信賴!

  迅雷手康仰山此刻已如遭了雷殛一般怔在當地,木然不動,紫杖鎮天亦張口結舌,莫明所以,是的,在他們數十年的生命中,在他們成名江湖以來,尚沒有看見過一個「人」會有如此詭異超絕的身法!

  楚雲緩緩伸手入懷,摸出一個方形紙包,沉聲道:「二位,血流多了會虛脫而死,這紙包內的紅色粉末,一半內服,一半外敷,可即予飛叉聖手療傷,休要妄加猜疑,在下不會在這上面暗施手腳的,二位大約知道,在下若與二位及飛叉聖手結怨,根本就用不著轉這麼大的彎子!」

  他輕輕將紙包置於地上,目光微轉,似笑非笑的道:「康大教頭,尊駕隱伏暗處的手下弟子,可以命令他們出來,屏息如寂,不敢稍動的滋味是不太好受的,假如,尊駕曾經諭示他們不可現身出手,那麼,尊駕是做對了,這近百條大漢,實在尚須多加訓練呢!」

  迅雷手康仰山聽得面上倏紅倏白,啞口無言,以對方的功力,他知道,再上去也是白饒。

  紫杖鎮天到底年紀大些,他壯著膽子問道:「朋友,老夫現下也沒有別的可說,卻不知尊姓大名可否示?」

  楚雲炯然的目光向紫杖鎮天冷冷一瞥,淡漠的道:「見面何須知名,到你該知道在下名號的時候,你自然便會知道。」

  他悠然抬頭一望天色,徐徐的道:「天高水長,後會有期。」

  在迅雷手及紫杖鎮天二人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一條有如驚虹般的身影,已似夜空中的一顆流星般倏然而逝。

  這經過的事實,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一點殘印,除了兩聲浩歎及飛叉聖手肌膚內舊泅而出的鮮血!

  翳悶,在空氣中擴展,窘迫,在二人的面孔上浮現,而羞慚卻超乎一切的浸蝕著這兩位名盛一時的武林高手。

  半晌——

  迅雷手康仰山始悚然一震嗔目大吼道:「狗娘養的王八羔子,還不快些滾出來聽候調遣,都瘟在角落裡抱雞麼?媽的,全是些飯桶!」

  紫杖鎮天神色十分尷尬,匆匆過去拾起地下的紙包,急步行至飛叉聖手身邊,他心中十分清楚,隱伏暗中不敢現身的百來名五雷教下弟子,未曾聽得康仰山呼喚固然不敢造次,若說他們早已為這場激鬥嚇破了膽亦未嘗不可,老實說,在這種情勢之下,便是要他們出來助戰,除了增加累贅,多傷一些人命之外,還會再有什麼好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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