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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三


  端木子厚不由漲紅了臉,有些忸怩的道:「你也別誇我,說真的,起初那一兩年,我還委實受不了,三天兩頭鬧著要回家,若不是師父管得緊、盯得嚴,叫我沒轍,差點就私下逃之夭夭了……」

  玄三冬奉承著道:「八年苦修,大少主的功力必已超凡人聖,非同小可了,哪一天倒要瞻仰瞻仰……」

  連連搖手,端木子厚越發臉紅的道:「提起來慚愧,大概是我天性愚魯,稟賦不高,跟著師父練了八年武,卻沒有多大個進境,師父老是罵我笨,說我至少還要在道上經歷個三年五載,才能上得了台盤……」

  玄三冬笑道:「這是大少主客氣啦……」

  端木子厚正待說話,穀唳魂已接上來道:「大少主,師父的話有道理,你不想想,他自己調教出來的弟子,總不好誇口說如何聰明、如何有能耐,而越是嘴裡貶,心中越是贊你疼你,癩痢頭的兒,也是自家的好呀;至於談到大少主必須到江湖上歷練,才能成氣候,這也是抵實之言,師父的意思,是要大少主多經驗、多體認,技擊這玩意,光懂得方法是不夠的,一定要加以親身嘗試,拼著打熬,方可舉一反三,融匯貫通,江湖上任是哪一個出類撥萃的人物,都不可能甫出師門便揚名天下,他們的成就,全是一點一滴,合著白骨血淚掙來的……「

  端木子厚訕訕的笑著:「原來師父的話,還包含有這麼一層深意在,我竟然不能體會,這不真叫笨?」

  穀唳魂道:「你還年輕,大少主,而且八年來所處的環境單純,思慮方面不夠圓熟乃是理所當然之事,換我在你的年紀,猶要比大少主差得遠哩。」

  端木子厚忙道:「穀首座,你可別這麼說,打你十幾年前跟隨我爹,算算可不正是我現在這個歲數?那時候的你,已經才華橫溢,能耐非凡,不但藝業精湛,行事果決,尤其具有獨霸一方的將帥之風,在我爹面前,你不只被他老人家依為肱股,更是頭一號的謀才死士,我若同你比,才是不堪並論呢淡淡一笑,穀唳魂道:」這是大少主抬舉,我可愧不敢當!「

  端木子厚非常認真的道:「不,穀首座,這不是我抬舉你,這全是事實,而且,每一句誇你的話,都是我爹親口所說,你要不信,可以去問他老人家——」

  提到老當家端木尚英,不由聯想及眼下的飄零處境,前途的凶危艱辛,而這十餘年的知遇之恩,卻又不知能否回報周全?穀唳魂忍不住內心酸楚,悒鬱之情油然滋生,他顯得十分索落的道:「大少主,老爺子向來對我關愛有加,份外體恤,這一場存亡之爭,我要不能為老爺子達成心願,紓解憂結,只怕死也不會瞑目!」

  端本子厚又是感動、又覺激昂,他不停搓著一雙手,詞不達意的道:「我們都深知你的忠耿,你就和我們兄弟是一個娘胎生出來的——不,和我是一個娘胎生出來的一樣,你真是個好人,挑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忠義之士……」

  一旁,玄三冬提高了嗓調:「全是自己人,多餘的話就不必提了,倒是大師父去了那裡?再不回來,眼看一鍋燉山雉就要變成漿糊啦!」

  端木子厚喉管裡帶著隱約的沙音道:「師父到山背後采藥去了,約莫過陣子就會回來,穀首座怕是饑了?」

  穀唳魂搖頭道:「我還不餓,大少主,等師父回來再開飯不遲,光景尚早著。」

  就在這時,從石縫的窄道那邊,突然響起一個嬌脆如銀鈴般的聲音:「光景不早啦,谷壯士,你不覺得餓,我可餓得兩條腿都在發軟——」

  這種場合、這等境況裡,根本就不該有另一個聲音傳進來,尤其不該有一個如此嬌脆的女性聲音傳進來;端木子厚最先的反應是呆若木雞的愣在那裡,仿佛不相信他自己的耳朵般如夢如幻的望著語聲傳來的方向,玄三冬則在微窒之後飛快閃身貼到石壁邊上,雙掌也已提至胸前!

  穀唳魂卻沒有任何動作,他端坐原處,臉龐上那片凝聚的冷肅在逐漸融解,而一抹笑顏,已奇異的擴展上他的雙頰。

  看到穀唳魂這樣的神態,端木子厚或許未能體會其中滋味,玄三冬卻大感驚奇意外,一時有如丈二金剛,真個摸不著頭腦了!

  那股子淡淡的幽香,便輕悄若水面漣漪的散漾也似,無聲無息又柔柔嫋嫋的飄入洞中,這清逸的芬芳,這雅馨的氣息,穀唳魂可是久違了。

  於是,像一朵皎潔的雲彩,席雙慧宛如踏著微風進來,明眸皓齒,笑靨如花,那一襲白裳幻化為一片明麗,透著不沾人間煙火的空靈——多日不見,伊人仍然姿容未改,形韻如昔。

  穀唳魂此刻始緩緩起立,迎著席雙慧微笑頷首,四目相觸,便那麼自然的傳達了多少言語;這一刹間,他們都有著老友重逢般的深切感覺。

  玄三冬張口結舌的看著席雙慧,又滿臉迷惘的瞧向穀唳魂,深山泉洞之中,幽蒙寂靜之時,仿佛從天上降下來這麼一位美豔少女,這事打何處說起,實在令他心中混沌,理不出個所以然來。

  坐在石凳上的端木子厚,好不容易才努力吸了口氣,如夢初覺般慌忙站起,他有些失措的不知該如何連續下一個動作,模樣好不窘迫。

  席雙慧清澈的雙瞳裡漾著笑意,溜過三個男人的臉孔。

  「不請我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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