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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穀」字下面的話卻噎在嗓眼,再也擠不出聲來,潘白亦是不由自主的渾身顫抖,唇角連連抽搐,他目光四轉,縮著腦袋,不像一隻螞蚱,倒似一隻帶蓋烏龜:「是……是穀唳魂……我的親娘……可不……正是穀唳魂的口音!」

  楊小妙一邊東張西望,邊急著伸手拔取傢伙,心慌手顫,卻是連拔幾次都不曾拔出,於是,暗影裡,穀唳魂緩步出現,踏地無聲,模樣仿佛是一個待報仇索命的厲魄幽靈!

  潘白與楊小妙兩人橡是被施了定身法,泥塑木雕似的僵立當場,兩個人心裡全急著想跑,奈何,雙腿重逾千斤,偏生拖拉不動,他們目瞪瞪的看著穀唳魂來到面前,驚恐得連聲音都窒啞了。

  穀唳魂的形狀也實在怕人,頭髮披散,臉色在死灰中透著暗青,雙眼流閃著惡毒的赤光,全身上下血漬斑斑,那情景,要說他不是個追魂懾魄的鬼魅,其誰能信!

  沿著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寒意又擴展到潘白的四肢百骸,他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冰窖,裡外都凍麻了,打譜開口,頸喉間的肌肉卻恁般僵硬,扯動之余如此艱辛,竟逼不出半句後來!

  楊小妙卻在喘著租氣,呼吸一聲緊似一聲,宛如拉起風箱,又若犯了喘病,那聲音聽在人耳裡,不得不替他擔心,擔心他會猛一下斷了氣。

  站在三步之外,穀唳魂笑了,展露出一口慘白泛著瓷光的牙齒,聲調幽渺,仿如來自陰冥九泉:「二位仁兄,真個是山不轉路轉,路不轉水相連,只這一日之間,我們又第三度朝面了,這也叫做有緣,可不是?」

  驟而打了個寒噤,潘白這才算還過魂來,他臉上的五官都在扭曲,嗓音跳顫有點彈琵琶的韻味:「你……你你……穀唳魂……你真是個……是個打不死的程咬金啊!」

  穀唳魂的眼神銳利而冷酷,與他屠弱衰憊的外形絕不相稱,肉體的折磨與煎熬,似乎並未影響他堅定求存的意志;微微向前踏近半步,他陰沉的道:「潘白,走夜路會遇上鬼,綴了你們這一程,我這介於人鬼之間的異體可得現身了,你猜猜我跟著二位元是有什麼目的?」

  潘白舌頭打結:「姓穀的……你,你欲待何為?」谷唳魂鎮靜的道:「按說,你們算害過我,意圖置我於死地,眼下堵上了你們,除了要取你兩條狗命外,根本別無選擇,以牙還牙,原是順理成章的事——」

  聽出弦外有音,潘白急切的道:「姓穀的——不,谷朋友,以你的說法,我哥倆還另有一條路走?」又笑了,穀唳魂道:「老猴崽子,倒是精滑得緊;不錯,我尚留了一條路給你們走,走得通,你們來日方長,子孫滿堂,走不通,現在的一對活人,只需眨眨眼就變成屍骸兩具,端等二位的挑揀了。」

  潘白提心吊膽的道:「卻是說說看,只要我們辦得到,總會盡力順從谷朋友你的心意。」穀唳魂徐徐的道:「很簡單,你們幫我一個忙,我就放二位遠走高飛。」潘白與楊小妙差不多同時出聲:「幫你什麼忙?!」

  抬頭望著墨黑的天色,穀唳魂道:「解鈴還需系鈴人。」

  潘白和楊小妙都呆了一呆,潘白嘴裡解啞謎似的念叨著:「解鈴還需系鈴人?解鈴還需系鈴人……」

  楊小妙這一次腦筋轉得倒快,他暗裡碰了潘白一下,低聲道:「潘老白,姓穀——呃,谷朋友的意思很明顯,他中的蟲毒,要我們給他化解!」

  心腔子蹦了蹦,潘白面孔發綠:「這……這卻如何使得?這不是明著和那位主兒作對了麼?我們原是受託要穀某人的命,如今竟反過來救他的命,若是叫那一位知道了,我兄弟兩個還朝何處找生路去?」

  楊小妙也哭喪著一張孩兒臉道:「說得是呀……」

  聽得一清二楚的穀唳魂,好整以暇的道:「二位,你們最好把事情想清楚,我身中劇毒,原是被二位所害,換句話說,你們就是我殺身的不世之仇,假設我要因此而死,豈會饒過二位性命?

  你們不幫我,此刻就得死,咱們好歹結伴上路,如若相助,只待我毒性祛除,二位仍留得壽限綿長,月圓花好,至於那幕後指使的王八蛋待要如何對付你們,則不知是若干年後的事了,很可能他永遠也找不著你們亦未可言;二位,惹不起,莫非連躲都不會?「

  楊小妙輕輕扯動著潘白的衣角,附嘴近耳:「潘老白,這檔子交易,你怎麼說?」

  潘白左右為難,急得直搓手:「我能怎麼說?不從這頭死,從了那頭死,兩邊都是招惹不起的三世皇親,我又有什麼法子?」

  於是,谷唳魂冷淒淒的一笑:「差別只在於一個早死,一個晚死,更在於一個絕對死,一個大有可能不會死,二位仁兄,你們多用點腦筋琢磨琢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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