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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第十章 再現魅影

  這一番話不但說得沖,而且十分惡毒,金鈴固然氣得渾身發抖,連何敢也頗覺承受不住,他的立場原是置身於這二位的情感糾葛之外,儘量保持超然,眼前姓貝的卻一杆子把他也打了進來,尊嚴有關,便不得不有所表示了——乾咳一聲,何敢站立起來,目注貝心如,不溫不火的道:「貝朋友,說話還請口中積德,我一個混混子沒關係,隨你叫駡兩句也就罷了,人家金鈴姑娘好歹是個小姐,你如此不問皂白的橫加污蔑,未免欠缺修養,更不是一個出身名門的人物應有的舉止,閣下一表人才,風度翩翩,內外的差距,總不該大過遙遠吧?」

  貝心如雙目圓睜,額頭上青筋暴浮,哮喘似的破口大駡:「你這不開眼的窩囊廢,下三流的青皮無賴,居然還敢數落我的不是?我不知道金鈴是叫什麼鬼祟迷了心,竟被你這種渾漢粗胚勾引得意亂情癡,深夜還流連忘返,自貶身份的投懷送抱……就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們這對姦夫淫婦恁般膽大妄為,簡直視我如無物,可恨可鄙,是可忍孰不可忍!」

  語氣像是在他娘的捉姦啦,金鈴的臉龐扭曲,白裡透青,嘴唇不由自主的哆嗦著:「住口——貝心如,你給我閉上你那張髒嘴,你滿腦袋的齷齪,一肚皮的污穢,你不要瞼……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以為天下的每一個人都似你這麼無德無行?貝心如,你越活越回去了!」

  何敢更是穩得住,他平平靜靜的道:「最重要的是,金鈴姑娘,這位貝朋友不明白自己是幹什麼吃的,他有什麼權力干涉你的行動?又有什麼證據可以隨意誣栽於人?」

  猛一跺腳,貝心如那張英俊的面容突然間變得十分獰厲怕人,他挫著上下兩排牙齒,神態令人聯想到一個瘋子發作前的模樣:「好好好……你們兩個狗男女串聯起來編排我,陷害我,明明叫我捉到了你們不乾不淨的苟且醜行,還敢強詞狡辯,我若不重重加以懲罰,則天理安在?倫常問存?」

  金鈴差一點就氣炸了肺;她得用手扶著桌子才能支持住搖搖欲墜的身體,由於呼吸急促,使得她的胸脯起伏不定,言語都走了腔:「你是個瘋癲,是個悻逆,是個自大狂;貝心如,六年前你已是如此,六年後你更是無可救藥;你曾問我當時為什麼要離開你?現在你該知道答案了!」

  貝心如此刻的形態不但談不上俊,談不上帥,簡直像一頭吃人前的猛獸,惡形惡狀外加張牙舞爪,這位南海珍珠嘶裂的咆哮著:「金鈴,你自己不尊重自己的感情,你羞辱了你自己,更羞辱了我,我一定要痛切的教訓你,但別以為這樣我就會放你離去,我要終生拴著你,盯著你,看著你,你不能用任何藉口背棄我,你是我的,沒有人可以佔有你,除了我!就算你死了,你的屍體也屬於我!」

  金鈴用力吸氣,一再的用力吸氣,只有這樣,她才不至於窒息,不至於暈厥,她一陣陣的顫抖,氣得說不出半句話來!

  何敢不禁連連搖頭,喃喃自語:「娘的,瘋了,真叫瘋子,這個傢伙必然是哪裡有了毛病……」

  一指何敢,貝心如吊起半邊面頰:「你給我滾出來,不知自量的東西,撒泡尿照照你自己那副狗熊模樣,竟敢染指我的女人?你起了這等卑鄙念頭,就要付出代價!」

  何敢皮笑肉不動的聳聳肩:「貝朋友,吃醋也得有個因由,不作興妄加論斷,信口雌黃,明明沒有的事,你硬朝人家頭上栽,這不是糟蹋自己也糟蹋別人麼?我受了傷,金鈴姑娘只是來探視一下,順便聊了幾句而已,這又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你與金鈴姑娘亦算相識一場,何苦非要把此般莫須有的骯髒臆測強加其身?」

  貝心如咬牙切齒的吼叫:「鬼話,一派鬼話,你是她什麼人,值得她一天多次到你房中噓寒問暖、侍奉飲食?你二人要是並無苟且私情,何須深更半夜閉門獨處?你們當我是三歲稚童,如此好欺好騙?你這個粗魯莽夫,你想占我女人便宜,我就要你的命!」

  何敢咧著嘴苦笑:「貝朋友,你打話怎麼辦都行,但這口黑鍋,恕我不能背上!」

  突然間,金鈴像火山爆發般尖銳的泣嚎起來:「貝心如,誰是你的女人?誰和誰又有苟且私情?你無恥,你專橫,我有生以來,還沒見過似你這般含血噴人的邪惡畜牲!」

  貝心如粗濁的喘著氣,睜得兩隻眼球向外突出:「你罵……金鈴……你儘管刻薄的罵,狠毒的罵……早晚我會用我的嘴堵住你的嘴,以我的舌塞你的詛咒……金鈴,你永遠都是我的,無論你是否憎厭我,誤解我,我都要一輩子據有你,我將以我的熊熊情愛來融化你,以我沸騰的熱血來擁抱你……」

  桌側的何敢忍不住咽著口水,心中暗忖:「這小子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自虐狂,如假包換的癡妄漢!看情形少不了麻煩,唉……為一樁不存在的事情流血搏命,可真叫冤……」

  金鈴已不願再與貝心如多費唇舌,她扭過臉來叫:「何敢,不用理會這頭瘋狗,你有傷在身,自管自去,我的事自由我來擔待!」

  何敢舐著嘴唇道:「我們的貝朋友約莫不肯就此甘休,他這幾天吃了不少癟,遭了不少氣,他大概早想借機找個人宣洩一番,目前我不正是個適當的對象?」

  貝心如大聲叱喝:「金鈴,你不必替這匹夫掩遮,慢說有傷在身,哪怕他即將斷氣。我也要他多吊一時,痛加懲處!」

  一橫身擋在何敢面前,金鈴憤怒的道:「你可以試試——只要我先死就行!」

  貝心如喜地仰首狂笑,笑聲裡卻沒有笑的味道,聽在耳中,竟是那樣怖烈、那樣怨恨。那樣的酸氣沖天;他一邊嘶啞的叫著:「我們多年的山盟海誓,兩心相許,卻敵不過你與這無賴的萍水之交,金鈴,此人何德何能,何處強過於我,居然令你替他拼命?你還敢說我冤枉你、委屈你?」

  金鈴冷凜的道:「隨你怎麼想都無所謂,貝心如,你若打算乘人之危,就必須通過我這一關!」

  退後一步,貝心如緩緩將別在後腰帶上的長劍連鞘抽出,他顯然已在控制自己的情緒,只這瞬息,竟又恢復了他貫常的懦雅之態:「金鈴,你讓開,我不能容忍這廝對你的野心,但我卻容忍你對他一時的迷惑,金鈴,我一定要除掉他,野草有根,不拔再生……」

  金鈴卓立不動,面露鄙夷之色:「這算不上英雄行徑,貝心如,你在這個時候找人家麻煩,只是落井下石;我不妨告訴你,我的朋友若在正常情況下,你可能不是他的對手,現在他舊創未愈,體氣自虛,你端挑此等節骨眼啟釁,也不怕碰了你們『搜麗堂』的招牌?」

  貝心如兩邊太陽穴「突」「突」跳動,雙瞳的神色殺氣盈溢,他沒有回答,但他的表情卻已經明顯的寫出了決定!

  何敢的心頭火也慢慢的被扇引出來,他覺得十分窩囊,十分沒趣——這算他娘的哪一門?無因無由成了姓貝的嫉恨對象,不清不白被扣上一頂曖昧的帽子,如果真有此事倒也認了,偏偏是捕風捉影,遭誣受栽的冤枉,而眼下這位金鈴姑娘又在挺身相護,不論實效若何,他有一種托庇於褲襠底下的骯髒感覺,憋著這口鳥氣,那姓貝的似乎還不甘休,瞧光景硬是要來狠的啦!

  金鈴多少知道貝心如的習性,一見對方的形色變化,就明白不妙,貝心如好像真已起了殺機,她往桌邊微微傾身,冷叱道:「貝心如,你敢?!」

  貝心如輕輕巧巧,卻異常堅定的道:「我要殺了他!」

  於是,另有一個聲音從貝心如後面的黑暗中飄來,冷冽得仿佛一把散碎的冰碴子飄來:「你不能殺他,南海來的朋友,只有我們才能殺他。」

  貝心如的神態一僵,在俄頃的怔窒之後,他鎮定的、緩慢的轉過身去,深濃的夜色裡,靜靜的走出三個人,三個黑衣黑甲的人。

  房內的燈光是晃漾著,那三個不速之客的形容也在燈光中搖盪,宛似三個冉冉出現于青黃幻影裡的鬼魅,有一種詭異的、不真實的幽秘氣息。

  借著燈火的映照,金鈴同何敢也都看到了這三個人,他們當然明白這不是鬼扭,不是幻覺,這乃是如假包換的三個勾魂使者!

  不錯,「八幡會」的殺手,頂尖的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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