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柳殘陽 > 拂曉刺殺 | 上頁 下頁 |
一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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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達奇怪的道:「自是有解藥,要不自己不小心挨上一下還得了?你怎會對這玩意特別注意?莫非你也是專門飼養毒蟲什麼的?」 何敢不耐的道:「我不養毒蟲,專飼老虎——你少他娘廢話,快把你與白不凡碰面的地點告訴我!」 包達又遲疑了,他囁嚅的道:「這……你想知道我們約見的地方幹什麼?只要你一去,白大哥准會猜到是我洩漏的……」 何敢壓著性子道:「不是你自願洩底,乃是被迫漏底,白不凡身為仁義大哥,難道說連這一點包涵都沒有?」 包達無可奈何的道:「『大仙腳』下那塊朝天石,你知道?就在鎮東五裡多遠的地場……」 何敢道:「只他一個人?」 包達慢吞吞的道:「說不定,我們這趟出來,一共是四個,另兩個夥計前兩天受白大哥差遣去辦另外一樁事了,今晚上是否也在『大仙腳』聚頭,我不清楚……」 何敢奇快的伸手點了包達暈穴,還不待包達哼唧出聲,業已一把將那巨大的身軀招提起來,他早已想到暫時安置這位仁兄的處所——自己房間的床底下。 「大仙腳」是一處突起的子崗,形狀略似人的腳形,就那樣奇兀的矗立著,何敢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個名稱,想必也有一段神話般渲染的傳說吧,他眼下業已沒有心思再去推敲「大仙腳」的淵源由來,因為他身上被金線蜈蚣螫叮的部位已開始腫痛,而且隱隱有一種多熱的感覺,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令他回想到包達告訴他的那些話——他絕對不願意在兩三天后七孔流血而死。 在被螫叮的當時,他已經暗運一股內力封住了受傷部位的血脈,他一共被螫到三處;左肩頭、右腰側及右後背,這雖然都不是要害之處,而且運氣閉脈也較容易,但無論如何他不能長久持續這樣的內勁施轉,他不清楚自己到底受了多重的毒傷,到底能支撐到什麼程度,他必須設法祛除這蘊於體內的要命毒素,所以,他只有來尋白不凡。 那塊朝天石果然便在「大仙腳」下像塊碩大的烏黑墓碑一樣豎立著,怕沒有三大多高,往上望去,在幽寂清蕩的夜空襯托下,特別有一股陰森肅然之氣! 何敢就坐在朝天石不遠處的一叢矮林裡,打客棧趕來此地,他約莫已等了個把時辰啦。 本來,等人就是一樁既煩且躁的事,尤其等這個人來救命,而對方又根本不願意救命,枯候坐等,就更傷感情了;何敢心裡已不知咒駡了多少遍,探望了幾多次,卻也只好乖乖等下去。 淡淡的月光之下,終於有了動靜——一條人影疾如飛鴻般自斜刺裡掠到,一沾又起,半空一個旋身,毫無聲息的再度翻回。 好俊的身手——何敢在想,那白不凡可真是靠蹦蹦跳跳起家,主子奴才全在這一項上練出了名堂! 月色暗淡中,那人一身青靛勁裝,瘦高的條兒,臉孔倒也白淨,他一邊四處張望,邊連續急促的擊掌,一次三下。 何敢不稍慢怠,趕緊也還拍回應,一次三下。 那人似是松了口氣,低聲發問; 「可是熊哥?」 何敢怕出聲漏底,沒有回答,只是悶悶呻吟一聲。 對方臉上露出一股驚異之色,匆匆走進:「怎麼啦,熊哥?莫不成你也掛了彩?」 何敢哼聊著,又輕搖樹枝,以造成對方一種錯覺,表示他正在掙扎著朝近處爬動。 那人立時一個箭步搶了過來,語氣十分關切:「傷得重不重?熊哥,可是那姓何的栽了你?!」 驀然自樹叢中挺身而起,何敢笑呵呵的道; 「不錯,是那何敢傷了你熊哥!」 摔立三尺之外,那人張口結舌,手足無措,一時之間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 何敢非常友善的道:「不必緊張,朋友,你們的熊哥因為一點小意外,所以不能前來與列位會合,又怕列位焦慮,才托我跑一趟捎個信息——」 那人定定的看著何敢,過了片刻,才噓出一口氣:「閣下是准了」 何敢微微躬身:「我是何敢。」 身子猛然震了震,那人暴退五步,雙手倏翻,一對精光雪亮的短劍已交叉胸前:「你,你,你……你真是何敢?」 拱拱手,何敢道:「如今四面楚歌,風聲鶴唳,冒充姓何的可是半點便宜不占,我既是何某本人,便只好硬著頭皮自認不諱了,」 原本白淨的面孔已變得和那人的衣裳色澤有些相近——透青,這位仁兄半邊臉頰向上斜吊,說話之間,口齒竟有些不關風:「何……何敢,你你把能哥如何糟蹋了?」 何敢和氣的笑著:「他現在很好,身上免不了帶點小傷心痛,卻包管要不了命,你知道,你們那位熊哥皮厚肉粗,相當熬得住……」 那人雙眼亂轉,十分警惕的道; 「你到此地來,可是有什麼打算?」 何敢笑道; 「沒有什麼壞心眼,朋友,只求會見白不凡一面。」 那位朋友疑慮的道:「為什麼要見白大哥?」 何敢口氣略顯僵硬了:「姓白的能暗算我,陷害我,我就不能找他講個道理、評個是非?你們是幹什麼的?皇帝老兒的六舅,還是閻羅王的外甥?這麼個又橫又硬法?」 那人勉強技一絲笑容,乾澀的道:「這件事,我不能做主;何敢,你該明白,我們聽人使喚的角兒得憑上頭當家的交待,再說,白大哥又在你手裡受了傷,如今正氣在火頭上,越發不好招惹——」 何敢平靜的道:「我非得見他不可,事實上,你也非領我去見他不可!」 那人的兩邊太陽穴在急速鼓跳,連脖頸上的大筋也漲了起來:「如果我不應從?」 何敢又嘿嘿笑了:「恐怕你非要應從不可,我有許多法子會叫你應從——就如同我叫包達吐露真言一樣;朋友,你以為我是怎麼找來這裡的?未卜先知?」 那人僵愣了半晌,才沮喪的道:「看來你是不達目的不會甘休的了?」 何敢斬釘截鐵的道:「正是,而且你絕對逃不掉,朋友,雖然你輕功不錯,可以試試!」 略一猶豫,那人收回手中短劍,垂頭在前引路——他不必試,他心中有數得很,連他們當家的都在人家手下栽了跟鬥,弄了個皮開肉綻的結局,他們這些跟著吃飯的夥計就更不必談了,硬要見過真意,便包管是個灰頭上臉的下場。 一路不急不慢的走著,何敢邊鬧鬧的搭訕:「這裡到白不凡的落處,到底還有多遠哪?」 拖著腳步好像千鈞的那位朋友,開起回來居然是恁般沙啞:「大概有七八裡路遠近……」 何敢「哦」了一聲,又道:「還不曾請教朋友貴姓大名?」 前行的回頭望了他一眼,面無表情的道:「姜盛,薑子牙的姜,茂盛的盛……」 摸著下巴,何敢道:「倒是個好名字。」 姜盛沒有答聲,兩個人就這麼一前一後的走著,沉默得相當的不合調,何敢正打算再提點輕鬆話題,把氣氛弄得活潑點,黑暗裡突然有一個尖銳的怪聲響起——就似有什麼隱冥著形體的魅魑在呐喊叫嘯:「我的乖,兀那渾東西不是何敢麼?」 聲音傳來,不但領路的姜盛嚇了一大跳,就是何敢也頗吃一驚,他的反應卻快,只一聽那怪異的嗓調,立刻就想到了對方乃是何路神聖——輕輕拍了拍美盛肩頭,何敢站住腳步,笑呼嘯的道:「老夥計,又是你呀?可真是久不相見啦,近來可好?」 那尖銳的嗓音越發高亢了:「好,好得不能再好了,就算退一萬步說,也比你目前的情景好得多!」 不待何敢再說話,七八丈外的一棵大樹上,夜鳥般騰起一條人影,卻又像踩著一抹輕風,那麼平順自然的在一個半弧形的飄移下冉冉而降。 這一手,比之姜盛的輕功造詣,至少高出不止一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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