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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五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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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條叉路離得這麼近,而這麼近的範圍裡便聚集著這麼多的高手——「火珠門」的全部力量,加上「真龍九子」的全部力量,另外,還有散落周遭的三四百名鷹犬爪牙! 「關孤再是藝強技精,勇冠三軍,也僅是一個人而已,一個人的功力有其極限,他本身對於戰陣衝刺的經驗又是如此豐富,這種經驗告訴他在此等局面中的危險性與艱困處,他知道自己可以做到什麼程度的打擊力,突破力,以及防衛力,他更曉得在這樣的情勢下若欲保著兩個無防護本領的女人脫身,又是如何的希望渺茫——渺茫得幾乎毫無希望! 也是天性,也是環境的磨煉——關孤自來不存幻想,不做侈念,更不希求僥倖,他是冷靜的,深沉的、鎮定的,也是一向面對現實的,他把自己鍛煉得像鋼鐵,像堅冰、像土石,他不衝動,亦不悲觀,他總是盡力而為,縱然,有些事他也明白就算盡力而為之後的結果幹事實並無多大補益,他也會仍舊竭誠一試,他就是這樣的人,做到哪裡算哪裡絕不沮喪頹唐的人! 目前的形勢,他當然看得分明不過,但他一樣在考慮,在思籌——他要在絕望中找希望! 「悟生院」與「火珠門」的人馬是密集的,又是縱深配置的,若要衝刺,便得持續到兩三裡之遙,易言之,要一路血戰好幾裡路! 江爾寧劍創累累,尚未合口封肌,根本難以為戰,而舒婉儀更是半點武功根底也沒有,兩人全須仰賴保護! 他自己的腿傷亦未痊癒,雖可咬牙硬挺,不至有大礙,但卻難免多少有點影響…… 不過—— 另一條道路上有「雙環首』夏摩伽與夏摩伽的心腹「鐵牌」江權在,他們可算是一股極大的助力…… 心裡歎氣,關孤知道,便加上夏摩伽與江權吧,雙方的實力仍然懸殊,對放突圍脫險,並不見得增多了幾許把握! 下意識的,他移動目光來回往下面掃視,或許,可以發現「三燈窪」李二瘸派來的眼線也不一定——他失望了,道路上,野地裡,除了對方散落的人影外,找不著一個像李二瘸那邊派來的人! 往回一想,這位「果報神」又不由苦笑了,便算找著李二瘸派來的眼線吧,又待如何、他們又能有什麼幫助,發揮得了多大作用,充其量陪著送上幾條性命而已,實在談不上有所裨益。 要怎麼辦呢! 關孤關合上眼,片刻後,他削瘦的雙頰突然一緊,嘴唇閉攏,形成一條堅毅的弧線——他已決定了,到時候,只有一條路可時走!狠沖快斬拼命突脫! 自然,在狠沖快斬拼命突脫原則之下,能夠達到一個什麼樣的效果,只是他此刻卻不敢想,也不能想的了! ◎第六十六章 情、愛、道心聲 關孤主意既定,他緩緩放鬆了全身肌肉,閉上雙眼,暫時讓頭腦變成一片空白,令身心寬舒靜止在緊要關頭之前求取一段短促的調息:待會兒,他不認為再會有這樣的閒暇了。 車後的支架撐持著這輛獨輪車,中間的杠杆把手上,江爾甯與舒婉儀的兩顆頭靠在一起,面貼著面。 江爾寧憂心忡忡的悄聲道:「我們糟了……這一關只怕難過!……」 舒婉儀經過方才的一陣驚恐之後,這時卻反倒平靜下來,心一定,情緒越加安寧,神智空朗,她幽幽一笑:「如果過不去——就過不去吧,好姐姐,他們要的是我,不是你,直到了瞞不住的時候,我自會挺身承擔,想他們不至於難為你的!」 江爾甯聞言之下,老大不痛快的道:「這是什麼話?我與你偕行,便負有保護你的責任,豈能任由你落入虎口而不加援手只顧苟安的道理?我江爾寧不是這種無義無行的人,如果你有了失誤,我便是能全身,又怎麼向關孤他們交待?」 舒婉儀低柔的道:「江姐姐,你別生氣,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就事論事——等一會,那兩個人回來了,我的身分被拆穿,你又有什麼法子維護我?」 呆了呆,江爾寧不覺又是懊惱只是窩囊——不錯,真到了對方要下手拿人的時候,憑她艦在的情形,又能有什麼法子幫助舒婉儀? 一咬牙,她恨聲道:「我,我同他們擠了!」 舒婉儀搖搖頭,輕輕的道:「不要這樣,江姐姐,他們主要的對象是我,你和他們拼,又能拼出個什麼結果來,又幹事有什麼補益呢?無論你如何犧牲,最後的光景仍是一樣的,只不過多流一個人的血,多賠下你一條命而已;與其作無益的掙扎,何不留著有用的身子開創更有希望的未來?」 江爾寧迷惘的道:「你?你好像這一陣子看開了?半點也不驚恐,絲毫不顯畏懼啦,這是怎麼回子事?」 舒婉儀悲泣的道:「人不走到絕處,終對生命有著依戀,對將來存有侈望,誰也想多在世上盤桓些年,但是,到不能延續生命時,任是驚恐焦惶,任是祈求哀悲又有什麼用呢?白白落了個心力交瘁而已,還不如看開一點,看淡一點,這樣,臨到了時辰也比較安寧些,灑脫些,這不是說我不怕死,只是,我認了命!……」 江爾寧不安的道:「可別這樣說,好死不如賴活著,眼前的場面,不錯是對我們不利,但也未必然就毫無希望,我們有一分力量就要盡一分力量,絕不能甘心引頸就戮,說不定會有奇跡發生!……」 舒婉儀唇角抽搐了幾下,淡然的道:「我看不出會有什麼奇跡發生——命運是早註定的,該怎麼樣就是怎麼樣,強求是愚昧,侈望就同幻想的了!……」 江爾寧悻悻的道:「照你這樣說,不全都完啦?」 舒婉儀強笑道:「甯姐姐,我只是指我,我自己曉得,生來就命苦,註定要遭到這些磨難!…… 江爾寧大大不以為然的道:「什麼『生來命苦』?什麼義『註定要遭磨難』?這全是對命運的屈服和對個人信心的喪失,人嘛,就要奮鬥,要努力,要振發,自己替自己鋪路了,紮根基,事事若都委於命運,不但太過懦弱,已到逃避現實!」 舒婉儀苦澀的道:「江甯姐姐,你比我看得豁達,我也並不承認軟弱,只是,我對生與死卻的確不願強求! 於是,江爾寧沉默下來。 舒婉儀輕輕用手拭去了眼角的一滴淚水。 黃昏了。 霞照如血,關山群峰,盡抹去了一片酡紅深紫,宛似這濃濃的夕暉透覆進了人心,人的心上,也是一片酡紅深紫,膠凝如血了…… 江爾寧悄細的,道:「你在想什麼?」 密而微翹的睫毛眨了眨,睫毛後的雙眸映著淒豔的晚照,別有一股如夢幻的氳氤,舒婉儀羞怯的垂下視線。 「我在想……我雖然沒能逃出虎口,但娘、南宮大叔、豐二叔、銀心他們終算平安過關了;如今,關大哥也一定早抵達了目的地,李發大哥也不會有什麼問題的,只要他們無驚無險的脫離了魔掌,我……就算遭了害,也能放下這顆心了!……」 凝視著舒婉儀浴在夕陽霞照中的側面,雖是易過裝,江爾寧仍不得不承認舒婉儀的美,那種是是柔和雋永的,清雅又高潔的,像融合了一首詩那樣脫俗,幻化成一朵花那樣嬌媚,有些兒夢樣韻律! 江爾寧舐舐唇,忽道:「告訴我一件事,好嗎?」 舒婉儀柔細的道:「你要知道什麼事?」 江爾寧又舐舐唇,道:「你——呃,很喜歡關孤,是不?」 臉兒融著夕陽的紅霞,舒婉儀更是頰酞似醉,但她卻坦率的道:「我不只是『喜歡』他而已,江姐姐,我好愛他,有生以來,我從未如此深摯的愛上一個人,我願用我全部的生命去愛他,以我的血滋潤他,以我的心去溫暖他我可以匍匐在他的腳底親吻他,讓他踐踏我的一切……」 江爾寧呐呐的道:「乖乖,你,你真瘋狂!」 舒婉儀赦然道:「江姐姐,我控制不住對他的情感……每一見他,我整個的心神,意念,便全融合在他的身上了……江姐姐,他是那麼堅強,那麼冷靜,那麼嚴厲,但堅強得有鐵的骨格,冷靜得如神的理智,嚴厲得像父親般的慈愛,他是高做的,凜然的,卻有一顆善良的心,哦,我愛他愛得要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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