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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面對關孤坐下,豐子俊有些局促的道:「我在周圍巡視了一遍之後,便朝你這邊走來,橫豎睡不著,想和你聊聊,不想卻在快接近你這裡的時候發現我那侄女也在這裡和你說話,還隱隱約約的哭泣著,我一時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有站在那裡不動,關兄,我絕非有意聽你們說話,你千萬不要見怪——」

  關孤深沉的道:「我行事磊落,心中坦然,可面對神鬼而不愧,子俊兄,便是你站在我身邊聽,我也一樣不會忌諱的,你可放心。」

  咧嘴一笑,豐子俊道:「關兄言重了,你的為人、操守、德行,我們最是清楚不過,怎會有一點疑惑存在?尤其方才這件事,我聽得句句明白,越因如此,我對關兄的凜然威儀更增敬佩,關兄的胸襟之闊,待人之厚,氣度之雄,直叫人五體投地。」

  關孤淡淡的道:「過譽了,子俊兄。」

  猶豫了一下,豐子俊不安的道:「有句話,關兄,不知是否可以問得?」

  關孤道:「請說。」

  豐子俊低聲道:「我,我那小儀侄女,可是真——真的失節了?」

  沉默了一會,關孤緩緩點頭:「是的。」

  「咯噔」一咬牙,豐子俊面色大變,語聲暗啞:「是在『含翠樓』發生的事?」

  又點點頭,關孤沉沉的道:「不錯。」

  雙手握拳,兩眼泛出血光,豐子俊切齒道:「是誰?」

  關孤冷靜的道:「『百面狐』溫幸成。」

  緩緩吐出一口氣,豐子俊激動憤恨的表情慢慢鬆弛下來,他喃喃的道:「無怪你是那樣的宰割他了……當時我還認為太過殘忍……如今想想,你任是那樣宰割他,卻仍然太慈悲了……」

  關孤輕輕的道:「我並不是經常那樣殺一個人,假如沒有十分充分的理由的話。」

  豐子俊沉重的道:「小儀是——被強暴的吧?」

  關孤歎了口氣,道:「你這話問得太傷人心,子俊兄,像舒姑娘那樣美好的女孩子,莫非還會主動迎合那畜生?」

  連連點頭,豐子俊忙道:「不錯不錯,是我問得狗屁,是我問得荒唐……」

  雙目中的神色是黝暗的,關孤傷感的道:「這件事,是我有生以來最大的一條創傷,心靈上的創傷,我行道江湖,爭的是強,鬥的是狠,淋著血雨,頂著腥風,在暴力與殺伐中混生活,渡日子,不想到頭來卻連一個對我寄以厚望的弱質少女都保個住,就在我眼前,就在我的身邊,那畜生竟奪去了舒姑娘的貞操……」

  他頓了頓,又道:「子俊兄,這是一種至極的羞辱,無比的淩侮,難以言喻的輕蔑,武士的尊嚴,劍手的威信,江湖男子漢的自豪,便全在那一刹間被剝奪了,被嘲弄了,子俊兄,這樣的滋味,沒有品嘗過的人永不知它的辛酸與淒苦……」

  頓了頓,他義低啞的道:「血的教訓,血的刺痛,這就是了……」

  豐子俊安慰著關孤道:「人生在世,有許多不可逆料的打擊與困境,關兄,我們總要咬著牙來忍受,用無比的忍耐力渡過以期達於坦途,這些道理,相信你較我更要體會得清楚……小儀所遭到的不幸,實在令人悲憤扼歎,但她沒有受到更大的傷害,已屬僥倖,尤其是關兄你已為她報了仇,雪了恨,說起來你與她也可以平順下這口冤氣了,事情既已發生,我們便只好謀求補救之道,過去的,就讓它過去,不必再耿耿於懷了,這樁意外的災難,尤其怪不得關兄你,在你當時的境況來說,你已盡了心力,你沒有值得遺憾的地方,更沒有人會責怪你,關兄,你千萬不要自責……」

  關孤沉痛的道:「殺了溫幸成,只是表面上的報復而已,子俊兄,他所留給我與舒姑娘的創痛卻是難以消除的,這並不會因溫幸成的死亡而死亡,它自是一段悲慘的,恥辱的回憶,要遺忘這段令人痛苦的回憶,恐怕卻是太難,太難了,我實不敢預料,要到哪一年,哪一日我才會將這內心的創痕撫平於無形……」

  豐子俊誠懇的道:「不要太想不開,關兄,你原是個如此豁達的人,這件事,就當它是場噩夢吧,夢醒了,自也一切消逝無蹤,關兄,沒有人認為你該負什麼責任,你所做的,已大大超過你本份中該做的了,放開它,不要再去苦惱……」

  籲了口氣,關孤苦笑道:「但願我能當它是一場噩夢就好了……」

  輕輕的,豐子俊道:「除了你我,關兄,沒有別人知道小儀的這件事吧?」

  搖搖頭,關孤道:「沒有。」

  豐子俊緩緩的道:「那麼,將來,永遠,也不會再有多一個人知道的機會了。」

  關孤低沉的道:「多謝你為舒姑娘保密。」

  豐子俊但摯的道:「這是絕對應該的,關兄,該道謝的是我,你竟處處為她設想,為她承擔痛苦,這份情,莫就小儀終生補償不了,我們幾個做她長輩的也一樣報答不完……」

  關孤澀澀的道:「別這樣說,否則,我便越覺愧疚不安了。」

  搓搓手,豐子俊轉了個話題,道:「說真的,關兄,不是我想討你便宜,你覺得,我這侄女如何?」

  關孤緩緩的道:「這話問得太籠統,你是說,她哪一方面我認為如何?」

  咧嘴一笑,豐子俊道:「她這個人呀!」

  關孤平靜的道:「很好。」

  豐子俊笑道:「這個回話,亦未免太籠統了吧?」

  關孤正色道:「的確,舒姑娘人很好,秀美端莊,嫻淑文靜,且為人誠摯懇切,溫柔有禮,更是書香出身,德教俱佳。」

  點點頭,豐子俊道:「如此說來,她該是一個各方面都頗為不差的女孩子了?」

  關孤微笑道:「當然。」

  搓搓手,豐子俊小聲道:「關兄,若她配你,如何?」

  籲了口氣,關孤道:「舒姑娘方才與我所談的一番話,你早聽得清楚,子俊兄,她對我的心意和我對她的答覆你全有數,又何必繞彎子來說這些?子俊兄,我們交於患難,時間雖短但情深誼重,多年故識猶未見能如吾等眼前依恃信賴之殷,所以,我的苦衷也希望你能予以諒解,萬莫以為我關某矯情虛偽才是。」

  豐子俊忙道:「關兄言重了,言重了……關兄我明白,而且極度瞭解你的心情,但是,我認為這並不構成小儀與你之間的什麼阻礙……」

  皺皺眉,關孤道:「怎麼說?」

  舐舐唇,豐子俊道:「第一,任何一對夫妻,都是絕不相連的兩個個體,各人有各人不同的習性,愛好,興趣,以至思想,很少會兩個人完全一樣的,在沒有結合之前,有幾對夫婦的出身與環境是相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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