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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關孤俯下身子,溫和的道:「別講話,覺得怎麼樣?」

  李發想儘量苦笑一下,但他臉孔青腫紫漲,瘀血斑斑,加上處處破損,根本就連肌肉的扯動都不容易,哪裡還笑得出來,難辛的咽了口唾沫,他微微的道:「對不……起……大哥……我太……大無用……還拖累……了大哥……」

  輕輕的拍拍李發肩頭,關孤柔聲道:「不准這樣說,李發,你已盡了你的力量,我當時沒有能護住你,心裡更感到極大的愧疚……李發,你是我的好兄弟,我肯為你付出我生命的所能,這點小小的失策,其咎更不在你,責任應由我全部來負,抱歉的不應是你,該是我才對。」

  追隨了關孤這麼多年,李發深深明白關孤是個至情至性卻也最善於隱藏不露的人,關孤絕少表達自己的情感,更難得有一句溫和的慰語,至於真情的流露就越發少之又少了,他總是冷冰冰的,鐵錚錚的內心的感受與情感的激發全部嚴密的固封在靈魄的深處,他獨自享受,獨自咀嚼,獨自我調整,無論是痛苦或是歡悅,落寞或是振奮,他都不會讓第二個人知道,他都將之包容于他的冷面中,但現在,關孤竟說出來了,這麼真摯懇切的話語他已說出來了,那麼些誠與愛也流露在言詞間,李發激動又興奮的顫抖著,他眼眶泛淚,呐呐的道:「大……哥……有你……這句話……我……我死也心……甘……」

  關孤搖搖頭道:「好了,不要再講這些——李發,我已替你報了仇,解了怨!」

  李發欣慰的道:「那……姓溫的……大哥已經?」

  關孤微微點頭,道:「我已經取了他的狗命!」

  李發長長籲了口氣,道:「這……畜生……不是……人……」

  關孤苦笑道:「是的,他們心如豺狼!」

  又拍拍李發,關孤輕聲道:「你歇會吧,等下我們還要趕路。」

  於是,李發輕輕閉上了眼,關孤向一側侍候他的銀心頷首示謝,回轉身,南宮豪已開口問道:「怎麼樣,不關緊吧?」

  關孤道:「大約休養一段時日就會好的。」

  南宮豪念了一聲佛,道:「謝天謝地,只要別出大毛病就是皇天保佑了……」

  舒老夫人慈祥的道:「關相公,這一路來,多虧了你,也連累了你……」

  關孤笑道:「老夫人這樣說就見外了,一心維義,全誠護道,其他的就不是問題了,何況這點小小波折與傷害!」

  舒老夫人歎了口氣,道:「唉,先是家門不幸,出了妖孽,再是賊匪相逼,窮凶極惡,他們勢非置我母女於絕地不可,這些狠心的歹徒如此霸道,若非關相公、李壯士,和南宮子俊二位叔叔仗義維護,我母女兩人只怕早已膏了虎

  狼之吻了……」

  關孤靜靜的道:「老夫人無須煩心,更不用客套,我們全是自願,只求能送幾位出關,這付擔子便也了了,回過頭來,便是我個人的事了。」

  舒老夫人真摯的道:「關壯士,你何不也在關外暫時住下來?」

  關孤搖頭苦笑,道:「心願所系,歉難從命,尚請老夫人恕有。」

  又歎了口氣,舒老夫人知道勸也白勸,便不再開口了。

  南宮豪這時又接上來道:「那姓溫的,關兄,本事如何?」

  一提到這個姓,舒婉儀的臉色便不由一變,她宛如心在絞痛,心在瀝血,又羞又恨的垂下頭去——關孤低沉的道:「還不錯。」

  南宮豪哼了哼,道:「這小子號稱『百面狐』,可也叫對了,一張臉蛋說變就變,一會笑嘻嘻,一會就冷下來,一時那般懇切,一時又轉為惡毒,上句話還和你親熱得像是你的小勇子,下句話就陰森森的宛若要剝你的皮,真不是個東西!」

  關孤淡淡的道:「他以後再也耍不出這一套了!」

  南宮豪笑道:「遇著你,哪還有他的『皮調』?別說他『百面狐』,就算『千面狐』也一樣逃不出你的手心!」

  關孤沉緩的道:「不過,這人委實陰狠歹毒,卑鄙無恥,殺之猶不消我恨!」

  「哦」了一聲,南宮豪問:「關兄,你一定把這小子整治得夠慘吧?」

  關孤抿抿唇,道:「我一向對此等禽獸不如的奸佞之徒,習慣施以重懲!否則,何以正道規德?」

  南宮豪用力點頭,道:「對,我完全贊同!」

  接著,他又道:「這小子到後來求饒了不曾?」

  關孤冷森的道:「他沒有這個機會,即使有,也毫無用途。」

  有些感觸的點了點頭,南宮豪沒有再說什麼,這時,門兒開處,豐子俊已微喘著掠閃而入。

  南宮豪問道:「找著金創藥了?」

  豐子俊舉起右手上的一方紫檀木盒,笑道:「暗,就在這裡頭,連擺金創藥的盒子都是這般考究呢;我查看了一下,全是最名貴的那幾種!」

  接了過來,南宮豪啟盒檢查,邊道:「可不是,瓶子裡裝的是『王大力壯骨丹』,這一包牛皮紙包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濟德堂止血散』,哦,那是『小華佗淨毒粉』,『回生液』,河南名醫賽扁鵲的『九日合肌散』,這小玉盒盛的是傳自大內的『補氣益壽丸』……好,全是些好東西,不曉得姓胡的都是從哪搜羅來的……」

  豐子俊一笑道:「他有的是黑心財,再加上暴力與不擇手段,什麼東西搜羅不來?尤其是這些療傷續命的藥物,他們更得隨時備著,說不準什麼時候,他們要用的地方比別人更要來得多……」

  ◎第四十九章 路、窄、遇冤家

  將盒內各式藥物一一取出排好,南宮豪側首道:「銀心,備一大盆清水。」

  銀心笑道:「早已準備好了,大爺。」

  豐子俊問了一句:「哪來的清水?」

  南宮豪朝外面努努嘴:「樓側即是一口水井,水味很好,清冽澄澈,大概還可以生飲哩。」

  一邊將背著的用紫花罩單做成的包袱取下,關孤一邊問:「恕我唐突,南宮兄你對醫術在行麼?」

  南宮豪哈哈一笑,道:「放心,錯不了,對這一門雖不說精,一般的知識還是有的,關兄,似你們這種外傷,我自信還可以醫治一下,其他疑難雜症,就不敢吹這個牛啦!」

  關孤低下頭去,「嘶」的一聲將大腿傷口處褲管撕裂了一些,使整個皮肉外翻,血糊淋漓的受創處呈現出來。

  一直悄悄窺視著他的舒婉儀,甫見那怕人的傷口,禁不住心腔子「通」「通」直跳,表情上是又驚又疼又難受,她牙齒咬著下唇,臉兒也更加蒼白了……

  蹲下身來細細查看,南宮豪道:「乖乖,這一下子可割得真不淺,但願沒傷著腿骨……」

  關孤笑道:「沒傷著骨頭,否則,我早拖不動這條腿了。」

  南宮豪「嘖」了兩聲,叫道:「銀心,拿水和淨布來——」

  關孤忙道:「先給子俊兄上藥吧,我可以等一會……」

  豐子俊連連搖手:「別客氣,關兄,這也不是敬酒布菜,我們還推來讓去作甚?老實說,你的傷比我重,你的重要性更比我大得多,若是你本身有了什麼不便,這不僅是你個人的不便,我們大家全跟著不便了——這一路去,缺了你還行得通麼?你可是我們最大的助力,不啻護身之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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