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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九


  朱乃魁便揀了這麼個空隙,雙錘齊出,暴擊雍狷背脊,兩團寒光,風嘯力湧,好象恨不能。─下子就把雍狷砸成肉醬!

  血氣逆回、神浮脈悸中的雍狷,尚未及順過勁來,朱乃魁的攻勢巳到,急切裡,他猛咬牙,斜肩背負的弓囊突往上扯,「砰」「砰」兩聲悶響,正好擋住了朱八魁的雙錘,雍狷的身形也就地旋走,刀芒進射如銀瀑四濺。朱乃魁狂吼著連滾帶爬的翻騰出去,而雍狷一個跳躍越至五文之外,再次拔刀拔升,人已鴻飛冥冥,蹤影不見!

  郎五大叫著追出六七步遠,轉頭─瞧,卻並沒行任何同夥跟隨過來……朱乃魁還未從地上爬起猶在往一邊翻滾,單彪只剩下半口氣,賈如謀正滿臉痛惜之色的替陰七娘料理手傷,對於雍狷的騰走,竟充滿一種無力無能的頹唐反應……歎了口氣,郎五廢然止步,─頭─臉的斑斑血漬,益發襯得他形容晦澀,顏貌悽惶,他當然不必再往前追了,就憑他─個人,便算追上,又能濟得鳥用?

  「乘黃」在狂奔。

  鞍上的雍狷俯貼于馬首飛揚的鬃毛當中,黃褐色的鬃毛粘結著…團團半凝的血塊,偶而間,雍狷仍會咯出一口血來,這次的遭遇,他受的外傷尚不嚴重,但內創卻不輕,單彪砸在他背上的一盾,已經使他心臟震盪,血氣反湧,腑髒滯重而悶鬱,稍加勞累運力,汙血便忍不住口外噴嗆!

  雍狷的感覺,就和騰雲駕霧一樣,整個人都是暈暈沉沉,軟軟綿綿的,兩眼望出去,也是一片朦朧迷離,遠山近水,皆隔著屢煙雲,迎著一簾紗組,隱隱約約景物的形象,或者重疊,或者扭曲,或者變成與實體相異的怪狀,他幾乎懷疑自己就快死了。

  馬兒奔騰著,有如□卷風旋,蹄聲仿佛密雷緊鼓,一陣湧過來,一陣響過去,雍狷不知道坐騎是朝哪裡走上,也記不得這趟騁馳已有多少辰光,中途有無休止,但他卻能意識到「乘黃」渾身淋漓的汗水,依稀聞及斷續的噴鼻聲響……」

  慢慢的,「乘黃」的奔速放緩下來,終於停住,馬兒身上的熱汗順著毛梢答答淌滴,四腿不住抖顫,口鼻間白氣吞吐嫋繞,久久不散,這匹馬顯然已經盡了全力奔跑,而今幾乎接近崩潰的邊緣了。

  它停下來的地方,是─座山的山腳下,有精緻小巧的三問磚瓦房,房子四周種植著濃密的「七裡香」矮樹,形成籬牆,在籬牆之前,一灣清溪蜿蜒迤儷,溪上搭得有木橋跨越,小橋流水,山色幽翠,嗯這個所在好不令人眼熟,想……想,這不是君仍憐的住麼?

  「乘黃」居然鬼差神使的跑來了此地!

  現在,馬兒諮起著來到橋上,單調又沉重的蹄音敲擊木板,發出聲聲空洞的迴響,於是,房門呀然啟開,君仍憐戒慎的探頭出來張望,她做夢也沒想到看見的竟是這麼─幅景像。

  俏麗卻顯得清憐的面上先是陣驚窒,接著,君仍憐流露出掩飾不住,亦不打算掩飾的喜悅與興奮,她回頭低促的呼喚,叫出大腹便便的姬秋風來,兩個人匆忙上前,合力將雍狷自馬背扶下,攙之入屋。

  雍狷被遠處隱隱的雞啼聲驚醒,當他睜開竣澀的雙眼,定下神來之後,首先映入視線的,便是君仍憐那張眉宇深鎖的臉龐,以及那抑鬱深邃的眸瞳,四日相對,卻以膠─般,久久不能移開。

  還是君仍憐垂下目光,輕輕的道:「你已經整整暈睡了十二個時辰,我喂你好幾次藥,身的上傷口也都替你一一洗淨,並且重新包紮過了……雍狷,你到底過的是種什麼日子,到底的多少仇家?竟把你傷成這副模樣,混身上下,簡直找不出一塊囫圇處來……」

  雍狷嗆咳幾聲,尚未及說話,君仍憐已連忙起身端過一碗湯來,她不要雍狷自己用手拿,舉碗湊近雍狷唇邊,竟是以哺喂的方式服侍雍狷。

  溫湯其實是參計,濃郁香純,入口甘潤,還有一般淡淡的藥味,雍狷咕嚕嚕喝完一碗,頓覺腑髒熨貼,五內舒坦,精神也振作了不少。

  收回碗去,君仍憐又在床頭的矮凳上落座,她望著雍狷,柔聲道:「覺得好一點沒有?」

  雍狷咧咧嘴,擠出一絲微笑,腔調有些暗啞的道:「好多了,君姑娘,謝謝你的照顧和關懷……」

  頓了頓,他又尷尬的道:「呢,君姑娘,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來到你這裡的,一睜開眼,才看見你在面前……」

  君仍憐抿抿嘴道:「我也不知道你是怎麼來的,昨天天不亮聽到門外有馬蹄聲,一走一頓顯得十分乏累,我開門出去看,竟是你扒在馬背上,混身帶傷不說,人也陷入半暈迷狀態,趕緊招呼秋風出來,費了好大的勁才把你扶進房裡……」

  雍狷喃喃的道:「『乘黃』這畜牲也叫怪,哪裡不好去,怎麼偏偏跑來這裡?」

  君仍憐道:「雍狷,你不喜歡來我這兒?」

  雍狷忙道:「不,你別誤會,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是說這畜牲可以去的地方很多,它居然單單選擇到你的住處來,卻不知是個什麼心思?」

  君佾憐笑道:「你去問它吧,我答不上。」

  雍狷信目流覽著自己躺臥的所在,但覺得非常陌生,他肯定上次來此之時不曾進過一一一床一幾,外帶一張小小的紅木妝台,陳設簡樸無華,卻顯然是屬於女姓的寢居,是了,他立即頓悟,這房間,八成便是君仍憐的閨閣!君仍憐道:「你在看什麼?」

  雍狷頗為過意不去、又十分難以為情的道:「君姑娘,呃,這裡,是你的臥房吧?」

  「是我的房間,我們住的在地方比較狹隘,只有兩間睡房,一間客堂,你一個受傷的人,總不能把你擺在客堂,也不方便叫你住進秋風的房裡,思來想去,只有我將就點了雍狷苦笑道:「如此打擾,實深歉疚,君姑娘,大德不言謝,且容後報吧I」

  君仍憐歎了一口氣,深深凝視雍狷:「你原是個豁達大度的人,雍狷,怎麼也變得小家於氣了?我對你的這點幫助,實難比擬你待我的思澤于萬一,又何須講這種令我汗顏的話?要不是你,我已經死了兩次,還得加賠上我義妹的一條命,你以雲天之義相待,我都不曾拿世俗虛話來表示我的感激,我對你略盡些微心意,亦不該今你不安。」

  雍狷半倚床頭,連連拱手:「說得是,君姑娘,算我俗套,我住後不再放這等的渾屁就是。」

  君仍憐盈盈─笑:「這才不見外,雍狷,你還沒告訴我,是什麼人把你糟塌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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