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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


  雍狷沉沉的道:「說來話長,這可是由好幾樣不同的糾葛、分別與好幾撥不同的對手所造成的結果,打離開你和姬姑娘的那一天起,找就沒有過過─天安寧日子……一」

  精簡扼要的把這段辰光來的遭遇敘述了遍,雍狷的形色疲憊中帶著幾許苦澀與無奈,淡淡表露出他身為江湖人,卻厭倦江湖事的心態,蒼啞的音調裡,泛漾著多少寞落、多少陰鬱……君仍憐有些動容的道:「你太苦了,雍狷……」

  搖搖頭,雍狷道:「苦無所謂,就是那些莫須有和解不開的糾纏令人煩惱,我渴望過一種平靜恬談的生活,渴望領著兒子渡此餘年,而僅僅這麼一點起碼的希冀亦難如願,總是有些枝節

  發生,總是有些不相干的、意料之外的麻煩擾人,君姑娘,江湖路,真難行啊……」

  君仍憐幽幽的道:「不錯,江湖路,真難行,誰叫我們當初闖進了這一行?

  誰叫我們不能及時退離?如今到了這步田地,想要完全擺脫,談何容易!」

  眼波流轉,她又以寬慰的語氣道:「但是你也並非毫無收穫,雍狷,至少你已得回你的兒子,尋找到了你的根。……」

  提到兒子,雍狷笑了:「若不是為了這畜牲,我還不至於受這許多罪、吃這許多苦,不過我也承認,只想想這樁美事,一切的折騰便都算有了補償,心裡蠻踏實的。」

  君仍憐道:「瞧瞧你,提到兒子,就忍不住眉開眼笑,想你那位寶貝少爺一定生得乖巧可人、聰明伶俐吧?」

  雍狷摸著自己下巴,嘿嘿笑道:「你誇獎了,小免崽子一副楞頭楞腦的德牲,沒多少心眼,只是本質到挺善良憨厚,也還知道孝順,將來別朝歪裡長,我就心滿意足啦……」

  君仍憐笑道:「幾時有機會,我真想看看他。」

  雍狷自嘲的道:「君姑娘,你不想想,憑我這塊料,還能生出什麼頭角崢嶸的兒子來?不過一個渾小子罷了,只怕到時你會大失所望哩。」

  輕輕撫平上衣的皺痕,君仍憐感觸良深的道:「孩子不必長得氣宇軒昂、儀錶超凡,只要天性純良,心地篤實就是個好孩子,雍狷,我真羡慕你後繼有人,得享天論,哪裡像我,孤苦零丁,風雨飄搖的過了這半生,餘下的年歲,還不知道要怎麼淒苦呢……」

  雍狷怔怔的看著君仍憐,心中倏忽湧出─陣衝動,他努力把這陣衝動抑壓下去,不落痕跡的道:「君姑娘,人的際遇並不是─成不變的,今天的境況亦未必就是日後生活的反映,我相信你不會永遠孤伶下去,好心有好報,你不該是個度不完的坎坷命……」

  君仍憐苦澀的─笑:「我也算是個好心的人嗎?」

  雍狷肯定的道:「當然,至少對我而言,你非常慈悲。」

  低下頭去君仍憐默然無語,似是思潮起伏,有著太多的傷感。

  雍狷故意扯開話題:「對了,君姑娘,我還忘記問你,姬姑娘與那全大保之間的情感糾紛,可有任何化解的跡象?」

  君仍憐雙目中閃過─抹怨恨的神色,憤憤的遲:「你想有此可能嗎?當時的情形,你亦親自在旁目睹,那個絕情絕義的東西完全沒有─點人性,沒有─點天良,他對秋風,純粹是存著玩弄的心理,當秋風是泄欲的工具,始亂終棄,毫無憐惜,橡這種枉披著一張人皮的畜性,怎會有回心轉意的打算?秋風不幸遇上他,真叫前世的冤孽……」

  雍狷頷首道:「的確可惡可恨,君姑娘,不過,令義妹是否想把孩子生下來?」

  君仍憐無可奈何的道:「我也曾勸她把孩子拿掉,但一來孕期已長,二來她捨不得,你知道,不管是誰下的種,總然母子連心,我也不能過於勉強秋風……─」

  雍狷道:「那全天保,一直就沒來探望過姬姑娘?」

  咬咬牙,君仍憐道:「我說過,他只是個枉披著一張人皮的畜性J」

  稍稍往上變動了一下姿勢,雍狷道;「君姑娘,依我看,令義妹和那全天保的一段情緣,只怕要事如春夢……」

  君仍憐恨聲道:「可是我決不會就此輕易放過他,但要有機會,我一定要找姓全的討還公道!」

  雍狷道:「如同上次那樣?」

  君仍憐倔強的道:「不錯,如同上次那樣!」

  略一沉吟,雍狷道:「到時候假若我不在你身邊,君姑娘,我建議你改變一下動手的方式,以寡敵眾或逞強攻堅,都不是適當的手段,達到目地,法子很多,你不防再加斟酌。」

  君仍憐思討片刻,會意的道:「謝謝你的指點,雍狷,我想我明白你的競思。」

  雍狷微笑的道:「『長山三奇』哥兒幾個,不會再來找你的麻煩吧?」

  君仍憐也笑了:「他們打上次在你手下鎩羽而歸之後,就一直未見蹤影,我看他們是被你整怕了!」

  雍狷深思熟慮的道:「事情不會這麼容易便了結,以『長山三奇』桀驁不馴的性子來說,吃了這種悶虧,如何肯於善罷甘休?他們遲遲沒有展開報復,多半是認為時機未臻成熟,─旦等他們準備妥當,就有狀況發生了……」

  君仍憐道:「我不怕,我等他們來!」

  雍狷平靜的道:「這一點你放心,所謂『冤有頭、債有主』,『長山三奇』的主要對像是我,他們會沖著我來,如果由你這裡下手,目的亦不過是逼我出面,君姑娘,他們的怨恨與羞辱,都擺在我身上!」

  君仍憐略顯激動的道:「可是我不能再二再三的連累你……」

  雍狷神態一派安閒,語氣恬然:「不要緊,君姑娘,混水是我自己趟的,無妨便趟到底,到是你和姬姑娘二位獨居此間,未免欠缺保障,安全可慮君仍憐咬咬下唇,道:「老實說,雍狷,也只是走一步、算一步了,草莽中打滾了這些年,總不能成天到晚東藏西躲,過那種無根無靠、淒淒惶惶的日子……」

  雍狷慢吞吞的道:「沒有遷移的打算?」

  君仍憐道:「搬去哪裡?誰又能保證挪了窩之後以前的仇家不會再找上門?」

  遲疑半晌,雍狷低聲道:「君姑娘,如果不嫌棄,容我來想想法子可好?」

  君仍憐輕唱一聲,似笑非笑的道:「雍狷,我是個不怎麼討人喜歡的人,尤其你對我的觀感也不是很好,為我背上這麼重的擔子,你認為值得嗎?」

  雍狷聳聳肩,道:「這是你比較偏頗的想法,我並不這麼以為,開始的時候,或許你有點古怪執勘,不過情形總會改變的,現在我們之間,不是相處得十分融洽麼?」

  君仍憐盯著雍狷道:「看樣子,你是當真的了?」

  雍狷正色道:「這豈是兒戲之事?君姑娘,請你相信我的─番誠意。」

  君仍憐蒼白的面頰上竟無來由的浮起一片紅霞,她輕輕的道:「讓我想─想,再和秋風商量商量……」

  靠在厚軟的枕頭上,雍狷半眯著雙眼道:「不要緊,我等著聽回音便是,二位可別顧慮我,在我來說,這種事並不困難,添不了多少麻煩,如果因此免除了二位姑娘的隱憂,尤屬功德一件,我更樂意效勞。」

  君姑娘站起身來,眼瞳中閃耀著一種異樣的光彩,聲調也清脆得如銀鈴:「你歇會兒,雍狷,我再去替你熱一碗參湯來。」

  身子躺在柔軟的床榻上,鼻端聞著那股若有若無的淡淡幽香,室中的氣氛平靜而溫馨,一時間,雍狷不禁有些暈然陶然,真不知身處何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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