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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八


  第八十六章 細論前塵 齊三心

  離開亂石坡之後,又轉回滿目瘡痍,一片焦礫的青松山莊前面,在莊前的左側丘陵上,項真等三人又找回了他們的坐騎,三人跨馬落鞍連頭也不回,潑刺刺的縱韁馳去。

  在馬兒于險峭的山地上遲緩前行了半個時辰之後——

  西門朝午轉首看著項真,而項真正沉默著,臉色上透露了無可掩隱的虛脫與疲倦,那是一種灰白的神色,由於這種灰白的神色,連帶也襯得項真的兩眼亦是如此淒黯了……

  低沉的,西門朝午道:「項兄,覺得如何?」

  項真苦澀的笑笑,沙啞的道:「只要我精神一鬆懈,我便馬上會倒下來……」

  旁邊,包要花幾乎是把整個身子扒在馬背上了,馬兒的賓士大約顛震了他的傷口,痛得他齜牙咧嘴,拉韁的雙手骨節也全因用力過度而泛了白!

  眉頭蹙著,西門朝午擔憂的道:「項兄,是不是馬兒顛躓得太厲害了?假如受不了,我們還是先下來歇上一陣……」

  搖搖頭,項真道:「不用,任怎麼歇,也仍需繼續上馬走下去的,還不如忍耐一下,鼓口氣撐到底……」

  西門朝午贊佩的道:「在連串的激烈拼殺裡,從頭至尾,你都能把渾身的傷痛拋到一旁,面不改色的掩外行這去,人家不知道的,斷斷不會曉得你的創傷已經到了難以支撐的地步,項兄,你這勇與和靡難抗爭的精神,真是值得人喝彩!」

  項真苦笑道:「過獎了,我也只是咬得住牙而已……」

  搖搖頭,西門朝午道:「人一輩子會碰上很多逆境,形形色色的,各般各樣的,不一定每個人都能順利渡過,而渡不渡過關的唯一條件,也就看那個過關的人咬不咬得住牙?項,人窮其終身,講求骨氣與節操,這兩樣,不也就是咬得住牙麼?換句話說,咬不住牙的窩囊廢物,喪節失德之徒,卻也大多大多了……」

  輕扶鞍前把手,項真潤了潤乾裂的嘴唇,他暗啞的道:「當家的,你是把我捧得太高了……」

  正色的,西門朝午,道:「項兄,我這乃是由衷之言,而你咬得住牙根硬挺的還不是單單在對忍受痛苦的另一方面……」

  項真道:「你認為,當家的,還有哪些方面呢?」

  手指頭纏繞著絲韁,西門朝午深沉的一笑,道:「還有,對於殘酷,你也同樣咬得住牙的!」

  淡淡一哂,項真問:「此話怎說?」

  西門朝午緩緩的道:「很簡單,有些十分令人不忍下手的血腥事情,項兄,你皆能在牙根一咬之下痛下煞手!」

  微微笑了,項真悠悠的道:「這只是因為我太過於了悟生活在江湖中的根本性質罷了……」

  西門朝午忙道:「什麼樣的根本性質呢?」

  籲了口氣,項真道:「冤冤相報,仇恨纏連的,冷酷的現實的,血腥的,以暴力來做為解決所有問題唯一方法的根本性質!」

  怔了怔,西門朝午細細回味了許久,他沉重的道:「但是,有些時候卻不儘然……」

  項真一笑道:「不錯,但我們不能否認江湖傳統的規矩便是如此!」

  於是,西門朝午嗒然無語了半晌,他苦笑道:「不論怎麼說,項兄,你是我有生以來,唯一所遇的一位硬心腸人物,也是唯一一位真正拿得起,放得下,說到做到的大煞手!」

  感喟一聲,項真沙沙的道:「你錯了,當家的,我的心腸並不硬,只是我拿定的決斷快,當我明白了我該如何去做,我立即便付諸行動,毫不猶豫,不考慮,比較乾脆俐落,說穿了,也僅此而已!」

  西門朝午輕輕的道:「但僅此一端,已夠人學一輩子也學不來了……」

  此刻,包要花忽然怪叫道:「喂,喂,你們是發了什麼失心瘋了?在哪裡活神活現的談起人生大道來啦?如今是什麼時候?我這廂痛得渾身打哆嗦,連氣也提不住了,就他媽沒有個人問一聲麼?」

  哈哈一笑,西門朝午嘲弄的道:「包兄,你不用嚷,我們也曉得你受了傷啦,只是,嗯,這裡連你一共三個人,又有哪一個是完整無缺的?」

  服珠子一翻,包要花在馬鞍上另擺了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他一邊隨著坐騎的起伏顫動,一面叫道:「少他媽扯到別的人身上去,我不管他們二位是如何裝英雄扮好漢,在那裡窩著心硬撐,我可是支援不住了,痛得入骨三分還不說,加上又冷又餓、又倦又渴,這等滋味,豈也是入受的?眼前第一步要談的並不是方才你們在談論的那些狗屁道理,而是需要決定先找個什麼地方打尖歇馬!」

  疲乏的,項真道:「大約還有十來裡山路,往下放馬,就有一處小鎮可以打尖,我們就權且先往那裡去吧,事實上大夥兒可真是有些難撐了!」

  有氣無力的笑了笑,包要花道:「嗯,說,了那麼久,只有這幾句還中聽點,詞兒裡,也還略帶著幾分人味……」

  挪動了一下身子,項真沒有好氣的道:「老包,你就是這副德性,得了便宜還賣乖!」

  頓了頓,他忽然想起了什麼似的又道:「是了,一切沿途吃住花費,對不住,老包,就完全由你老人家一個人承擔了……」

  眉頭一吊,包要花吼道:「由我一個人承擔?為什麼?媽的,可是我頭上比別人多頂著一個『孫』字?」

  項真笑了笑,慢條斯理的道:「當然我是有因而提。」

  包要花咆哮道:「什麼因?鳥毛!」

  小心駕馭著坐騎的進速,項真道:「你忘了!老包,在亂石坡上我們打賭,很不幸的,你輸了,到現在,你老人家還欠我黃金一百兩——」

  目注包要花猛然漲紅的臉孔,項真淡淡的道:「而你老包欠我的那一百兩黃金,對不住,我現在就要!」

  包要花想耍賴,礙著西門朝午在旁,又不好意思使出來,想推倭,卻因證據確鑿——更有個活生生的人證在前,更推倭不下,而真拿出百兩黃金的話,他又實在肉疼,萬般無奈之下,他只有先拖上一拖:「呃,不錯,我也承認,只是,呃,公子爺,我可並沒有說過現在就給你哪……」

  早就曉得包要花的脾胃了,項真笑吟吟的道:「但是,老包,你也並沒有說過現在不能給我呀,而你既輸了,什麼時候索取賭注,我想該由我決定,是麼?」

  包要花急忙道:「我身上現在沒有——」

  項直接著道:「你有的,在你貼肉的一隻口袋裡,有兩顆核眼大小的『藍玉珠』,只要其中一顆已足夠了,據我所知,市面上的價錢每一顆「藍玉珠」足可賣上黃金一百二三十兩之多呢……」

  旁邊,西門朝午了點頭道:「我也知道行情,不錯,差不多就是這個價值,而且隨時隨地可以出手,不必非找到錢莊銀樓或押店不可……」

  包要花又是心疼,又是情虛,又是不甘的叫道:「想挖我那兩顆『藍玉珠』?這全是在做他媽的白日夢,那兩顆珠子是我包某人的命根,說什麼也不能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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