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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於是,君心怕、包要花,還有甫從房中奔出來的,唔,晏立那位同甘共苦的一口子,四個人幾乎全擠向門邊,包要花一攔晏立兩口子,還是讓君心怕先出來了,西門朝午一見君心怕,不禁心頭大贊道:「好,好一個世問少有的標緻女子,看她美而不蕩,豔而不妖,靜而不冷,柔而不懦的神態,就必知是個難得的嫻淑佳人無疑!」

  心頭想著,西門朝午連忙正容施禮,一口氣道:「不才西門朝午,項真至友,項真兄弟便在後面!」

  在這等焦渴殷切的節骨眼上,君心怕仍不失態,她在微怔之後立即盈盈還劄,邊輕細的道:「君心情見過西門壯士——」

  說完了,她才將目光投向小橋的那邊,而橋那邊,項真正深深的,火熱的,渴切的也凝視著她,一刹間,兩人的目光像是膠著了,凍結了,那麼癡,那麼粘,那麼激動的纏在了一起,宛如時光全然停頓,萬物歸向永寂;已經沒有任何東西存在,沒有任何煩囂相擾,天地之間就像只有他們兩人,只有他們火熱的凝視了;這瞬息,毫無掩隱的,毫無矜持的,兩個人的情感迅速交流,愛意立即融合,連兩顆心,也緊緊的擁抱成一顆了……

  西門朝午含著微笑,默默的看著這一對飽經情感折磨與世事憂患的男女;有一種深深的悵觸和體悟浸襲著他,這一瞬間,他像是突然明白了很多,卻也宛似突然失去了很多,現在,他知道了男女之間「情」字的偉大,更瞭解了其中那股子可以使一切黯然失色的無比力量,這股力量是能以壓制每一樁逆流的是毫無疑問的雄渾而浩蕩的,它幾乎能驚天地,泣鬼神……

  本來包要花要衝上去擁抱項真,此刻,他也屏息站住了,晏立和他的女人更是連大氣也沒敢多透一口,並立著注視這令人彌足珍貴的永恆一刹,他們是過來人了,當然曉得這個時間他們應做什麼——什麼都不做,只需要寂靜,無聲無息的寂靜。

  於是,良久——

  項真緩緩下馬,一步步的踏上小木橋,他目光絲毫未曾移動的凝視著君心情那張姣好而清麗的面龐,低沉的,他叫:「姐……」

  君心怡驀然抖索了一下,顫顫的伸出雙臂,幽幽的:「弟弟……」

  隨著這一聲「弟弟」,君心怡再也克制不住自己了,一聲哽咽中淚水奪眶而出,同時,她飛一般狂奔了過去,項真也迎上兩步,猛然將奔過來的君心怡摟入懷裡,那麼緊迫用力的摟入懷裡!

  君心怡幾乎全身都癱瘓了,她把整個嬌弱的軀體深埋在項真的臂懷內,面頰也貼偎于項真的胸膛上,現在,她可以清晰的聽到項真的心跳,感覺到他急促的呼吸,還有,那炎熱的體溫,強烈的男人氣息,這些,俱是那般熟撚卻又如此陌生啊,但是,無論如何,君心怡已經完全滿足了,完全釋慮了,她知道,她又在項真的懷抱中找回了期冀,找回了希望,更找回了慰藉與愛,他並沒有忘記自己,就像自己沒有一時一刻忘記他一樣……

  多美妙而雋永的片刻,世上的千萬對癡男怨女,所以會那般甘受情磨,甘忍情苦,所以會如此不顧一切的追尋他(她)們的期冀和理想,這股局外人看上去那般可笑可歎的傻勁,也就全在這相等的片刻中答覆了一切了……

  雪花飄落,灑在項真和君心怡的發梢,肩頭,與鞋面上,灑在他們那兩張激動而癡迷的面容上;項真低下頭看著君心怡,君心怡也仰臉凝注著他,於是,他們都發覺自己深愛的人兒消瘦了,清減了,也憔悴了,是什麼原因會如此呢?漫天的風霜?勞累的奔波?血腥的殺戈,或是生活的坎坷?不,是刻骨的相思,銘心的懷念,以及天各一方的煎熬啊……

  蒼啞的,項真道:「姐,我回來了……」

  沾著淚的臉蛋兒努力漾起一抹苦澀卻歡掀的微笑,君心怡抽噎著點頭,哀怨的道:「你回來了……想得我好苦……」

  用嘴唇摩挲著她的額角,項真悄細的道:「原諒我,姐,我不是有意的……」

  喃喃的,君心怡像夢囈一樣的道:「這些個日子以來……弟,你不知道我過得多淒清,多孤寂;白天黑夜全擔著一顆心,生怕你出了什麼意外,生怕你受了什麼傷害……

  醒著的時候想著,睡著的時候也掛著……或許你不會明白,弟,假如你有了什麼三長兩短我也不會獨自活下去的……

  我沒有這個勇氣……」

  幽幽嫋嫋的傾訴著心底的話,而心怡是抑制得太長久了,隱憋得太長久了,她早就要向項真吐露的;在項真的眼中,君心怡就似是一株細弱的幼枝,一朵嬌嫩的蓓雷,不能經風霜,不能經雪雨,她是那麼柔細,那麼溫馴,又那麼淡雅,她需要項真有力的雙臂來環護,堅實的胸膛來遮擋,但是,令項真愧的,雖然在他盡力的維護下,這株細弱的幼枝,嬌嫩的蓓蕾,卻仍舊承受過多少磨難和酸楚啊……」

  低徐地,項真悵然道:「姐,是我不好,使你精神上際負了如許沉重的痛苦,可是你要相信,相信我對你的思念,相信我心中對你的索懷……」

  含著淚笑了,君心怡點著頭道:「我相信,我完全相信,從在青松山莊的囚牢裡,你告訴我你愛我的時候,我己把整個心交給你了……弟,隨便你做什麼,隨便你對我怎樣。

  我永遠都不會有絲毫猜疑的……」

  微微有些抖索,項真道:「姐……姐……要我怎麼說?

  要我怎麼表示和對你的依戀與思切?這段漫長的時光,想得我好苦……」

  輕輕用細長而深嫩的手指比在項真唇上,君心怡溫柔的道:「我知道,弟,我全知道……有好幾百次,我在夢中見到了你,我不顧一切的告訴你我是如何盼望你歸來,我是如何舍不下你……我想,縱然我們隔著千萬裡遙遠,在同一個夢中,我們的心意必會相通,你也一定會聽到我向你說的那些傻話,弟告訴我,你全聽到的?」

  項真深沉的道:「是的,我全聽到,就如現在一樣清晰,一樣真實……」

  於是,在淚波瑩瑩中,君心怡喜悅的笑了,她憐憐的又把臉蛋兒依貼到項真胸前,項真更用力的環攬著她,在雪花繽紛裡,在寒冷的空氣中,他們似乎已完全忘記了身外的一切,整個天下,除了他們彼此之間心的呢喃,靈魂的傾訴,肌膚的接合,宛如就沒有別的了,任什麼全都已那般虛渺,任什麼全都是如此空寂,整個空間幻為一粟,而他們,便依偎在這一粟裡了……

  很久,真的很久……

  包要花拖著一雙厚棉鞋走了上去,他輕輕拍了拍項真的肩頭,啞著嗓子道:「公子爺,別只顧著你姐,就算老朋友全不要了,也得替人家遠道伴你而來的貴客著想哪!天寒地凍的,愣在外頭算是怎麼回子事?」

  悚然驚悟,項真如夢初覺般放開了懷中的君心怡,他一張俏俊的臉容火赤赤的發熱,窘迫的道:「老包,你好?——」

  皮笑肉不動的一張牙,包要花道:「嗯,你還記得我好不好?你這一去可真叫痛快,把全付擔子朝姓包的肩上一擱,媽的,包老爺就差點沒悶憋了氣!」

  雙手緊緊握住包要花的手,項真誠摯的道:「這些日子來,老包,多謝你對君姐姐及晏立兩位的照拂,多虧你了,否則我又怎麼放心得下?」

  嘿嘿一笑,包要花罵道:「少給包老爺來這一套,媽的,你就吃定了我耳朵軟不是?老久不見鬼影,一回來就先摟著姐姐親熱,把他媽生死之交的老弟兄全拋到泰山的那一頭了,這口烏氣,是可忍孰不可忍……」

  松了手項真連連作揖道:「對不住,對不住,老包,我這廂給你陪罪了,保證下一次決不這樣,久別初見之後,一定先摟老兄你親熱……」

  佯板著的粗臉一掉,包要花哈哈大笑起來,他一把拖過項真,緊抱著,「嘖」「嘖」「嘖」,一連在他面頰上香了好幾下,又用力一拍項真肩頭,咧開嘴巴,欣喜的道:「他奶奶個狗熊,這一遭你可是出足了風頭啦,幫著無雙派緗橫南北,上陣好殺!」

  說到這裡,他側首朝一旁抿唇微笑,臉蛋兒暈紅的君心怡作了個鬼臉,笑哧哧的道:「君妹子,你別吃醋,未來項公子那張小白臉只是給你專權香的,老包有僭,占個便宜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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