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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〇


  第七十章 伊人情深 鵲橋會

  大元府,郊區。

  這是一棟清雅而幽靜的房舍,三合院,外面用竹籬圍繞著,四周是一片稀疏的松林,一條半涸的小溪在院前橫過,如今溪水早已結成了冰,一座小巧而古樸的木橋,便搭過溪面連接著兩頭,現在,是近黑時分了,雪花飄著,繽繽紛紛的,越發為這裡的景致增加了一些淒清而冷寂的韻味……

  兩匹馬自遠處狂奔而來,蹄聲貼著雪地往外滾,響聲不大,它是沉實的,但卻急驟得很,兩匹馬,一匹雪也似白,另一乘卻是花斑皮毛的,在這大寒天,兩匹馬卻全是噴氣如霧,而且,身上也都汗濕如漿,顯然的它們皆經過了一段長距離的發力賓士了……

  像是馬上的騎士有什麼要事,也像是他們的心裡都急著什麼。當然,他們都是急著什麼的,因為,策馬而來的鞍上人,一個是「十臂君子」西門朝午,另一個,就是「黃龍」項真了。

  他們筆直的對著這棟房舍奔來,而這幢房舍裡住著的人,嗯,就是項真分別已久的好友,兩塊板包要花與曾經領受過他大恩的晏立兩口子,還有,就是項真的義姐君心怕了……

  在項真幫著無雙派的鹿望樸等人前往對付碑石山的黑手黨之前,他們經過大元府時,項真就說好說賴費盡了功夫將包要花晏立兩口子及他的義姐安置在這裡住下,那時,他們全都受了或重或輕的創傷,也正需要好好養歇一段時日,但是,項真卻料不到他這一去竟是去了這麼漫長的時間,而在這段血腥風雨的時光裡,儘管他連連征戰,殺戈不斷,但是,他卻沒有一時一刻忘記尚暫居在大元府的好友,以及,他的姐姐,項真是一個深沉而含蓄的人,他不可能將他的心思形之於面,透之於外,不過,他自己卻貼切的感到這種思念有多深,有多重,像縷縷的絲,不絕的線,纏繞著他的心全在一陣一陣的緊栗了……

  從鄲州奔到這裡,足足策馬狂馳了十一天,相當快了,快得西門朝午都有些消受不了這顛簸之苦,但項真的情緒卻是興奮,昂亢的,焦切的,他幾乎已經忘記什麼叫休息什麼叫睡眠,自別了荊忍,購得這匹健騎,他就夜以繼日夜能多快有多快的往大元府趕,西門朝午看在眼裡笑在心裡,他明白項真心頭的急切,更曉得他情感的所系,這宛如用力壓制住的一股熱流,只要壓力消失,它就要洶湧而澎湃了,而那將是狂浩的激蕩的,更是火般炙烈的;自然,項真一直惦念他的老友,不過,還有比老友更使他惦念的因素——他的義姐君心情!

  一個人的愛是不可能被長期禁銅著的,縱然硬生生的隱諱,硬生生的迫藏,卻總有突然發洩的一天,那一天只要到來,則一切隱諱與強制的力量俱將失效,反而促使這情感更形猛蕩而奔放,有如火山的岩漿突然噴射,現在,項真就是如此了……

  馬上,此刻,西門朝午與項真都已看見了那棟雪花掩映下的清幽房屋,一時之間,項真不覺有一股鼻端酸澀的感觸,他的心跳著,血液流循加快,連握韁的雙手都在微微抖動了,很突兀的,他將馬行的速度緩了下來。

  西門朝午沖出去五六丈遠也收住了勢子,回過頭來,這位「千騎盟」的魁首低叫道:「老天爺,你這是怎麼回子事嘛?急著趕路的時候恨不能插飛來,臨近了,反而又猶豫啦……」

  揉揉僵凍的面頰,項真沉緩的道:「當家的,我們慢一點,從容一點去,免得驚嚇了他們……」

  哈哈一笑,等項真的坐騎與他並行了,他才道:「你呀,小子,就全他娘的假正經,這一路來,簡直就像拼命一樣的趕,把老漢累得暈頭轉向,心跳氣喘,食也不知味,睡也難成眠,快到家門了,卻又擺出這等凜然不可侵犯的模樣,奶奶的,你這算給誰看的哪?」

  雙目凝注著雪景的朦朧屋舍,項真答非所問的道:「你想想,當家的,在這段日子中,君姐姐可會瘦了?」

  怔了怔,西門朝午隨即笑道:「當然瘦了;我雖然不大懂得男女之間愛來愛去的那一套,不過我也總聽人說過,害相思病是一定會瘦的,像……呃,像西廂裡頭的崔鶯鶯的和張生,一男一女只是空隔著道牆,不就都茶不思來飯不想了?一個人茶飯不思,還他娘能胖到哪裡去!」

  有些啼笑皆非的搖搖頭,項真道:「在男女之情這上面,當家的,你可真是知道得不算多,而且,論說起來也實在不夠雅……」

  「啞」了一聲,西門朝午道:「雅?雅個鳥!我只要看上哪個妞兒,就派人到她家提親說媒,把價錢開出來,價錢不要太離譜,我就把聘禮送過去跟著就將妞兒接過來,根本用不著什麼婚典堂禮,一頂花轎另再給孩兒們大吃一頓應個景也就行了,不偷不強不迫不逼,大家全是自願。合則來不合去球,彼此准也犯不上扭扭捏捏;我,我還我那些妞兒談情說愛?沒有那麼功夫!」

  微微一笑,項真道:「所以說,你還不解風情,不識溫柔滋味……」

  哧哧一笑,西門朝午道:「只要我娶過來的侍妾們能伺候得我舒舒服服,不惹我煩心也就夠了,我管她們吃飽穿暖,大家乾脆,要我故作多情萬般的樣子去和她們談什麼風花雪月,輕憐蜜愛,哼,免套!」

  說到這裡,西門朝午指了指前面的屋舍道:「項兄,可就是那座房子?」

  點點頭,項真道:「不錯,當時我費了半天功夫才為他們找好租賃下來的……」

  悠悠的,他又道:「卻不想一下子過去這麼長長的日子了……」

  擠眉弄眼,西門朝午道:「這叫什麼?『別時容易見時難』哪……」

  項真沒有作聲,他帶著些兒癡迷意韻的怔怔凝視著雪中的那棟房子,而現在,他們已來到了小橋之前。

  西門朝午翻身下馬,他抖落了滿身的雪花,把雙手湊在嘴巴上呵了幾口熱氣,然後,他笑道:「我去拍門報吉,行不?」

  輕輕的,項真道:「有勞當家的了。」

  一探手,西門朝午道:「固所願也。」

  說著,他踩上那座小木橋,在一陣「咯吱」「咯吱」的碎冰聲及橋架震搖聲裡,這位「千騎盟」的大當家來到籬邊門旁,他伸出手去,在那扇緊掩著的斑剝木門上用力敲著,邊高聲喊:「稀客來羅,稀客來羅,裡面的人快來開門哪……」

  又是敲又是喊的,片刻後,裡頭的房門已被打開,一條高大魁梧的身影現了出來,這人朝著籬外大聲問道:「請問哪一位?」

  西門朝午宏笑道:「我叫西門朝午,不算什麼玩意,寶貝在後頭,項真回來啦,你老兄還不趕快迎將出來?」

  那大漢猛的呆了一呆,一呆之後卻突然跳了起來,他沒有出來開門.反而立即向中間那排正屋跑去,一面跑,一邊放開喉嚨大叫:「君小姐,君小姐,恩公回來啦,恩公回來啦,包大爺,恩公回來啦,你們快出來啊……我那老婆,你也拾掇著來迎……」

  西門朝午睹狀之下不由哈哈大笑,邊回頭朝項真道:「你看看,你看看,這位仁兄大約就是你;那個從雙義幫手裡救出來的晏立吧?娘的,我看他像猛古丁得了羊癩瘋啦……」

  這時,正屋的門已被突然打開,君心抬細弱而窈窕的身影由屋中的燈光映了出來,顯然,她已為這過度突兀的喜訊而激動得有些失措了,語聲是那麼興奮,那渴切,又那麼抖顫;她強自壓制住內心情緒的洶湧,目光急迫的四處尋視,邊急的道:「在哪裡?晏大哥,在哪裡?」

  左面的廂房門在此時「砰」的推開,嗯,那沖出來的人果然不就是包要花!他一沖出立即大叫:「老晏,人呢?

  他媽的人呢?我要剝了這小子——」

  晏立急匆匆的奔來啟門,邊叫道:「在外頭,就在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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