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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七


  項真低沉的道:「你不怕我反悔了對你不利?或者,就在這裡結束了你?你知道,這是一件相當容易的事!」

  淒生生的一笑,梅蕊淡漠的道:「我等著了,而且,不以為奇。」

  連西門朝午也忍不住了,這位「千騎盟」的大當家吼了一聲,雙目暴瞪口沫橫飛的厲聲道:「他媽的,你這熊丫頭莫不成是吃了狼心豹子膽竟在我們面前賣狠稱凶?操的,我先挖出你那雙狗眼來!」

  冷冷一哼,梅蕊以極度不屑的目光橫了西門朝午一眼,只硬板板的自齒縫中迸出兩個字來:「粗俗!」

  一怔之下西門朝午不禁氣得雙眼發紅,暴跳如雷,他叫道:「什麼?你,你這賤人竟敢罵起我來?好呀,你是活的不耐煩了?來人給我掌嘴。」

  答應一聲,尚元乾挺刀便上,如狼似虎的一把拖過了梅蕊,而梅蕊卻木然的閉上眼睛,居然不懼的仰起她那張柔嫩的面龐來。

  厲烈的一笑,尚元乾毫不憐惜的揚起了手掌,但是,卻在他正要揮下的一刹被項真阻住,拍拍他的肩頭,項真道:「罷了,尚兄。」

  尚元乾不敢違抗,悻悻的收手退下,西門朝午卻一跺腳又氣又急的道:「項兄,這混帳丫頭一再的辱你咒你,你就這麼白白便宜了她?媽的,她想你死,老子就先要她死,看看是她凶還是我橫!操的,水裡火裡全滾了幾十年了,還吃她個胎毛未脫的臭妮子唬住不成?」

  搖搖手,項真道:「不要氣,當家的,她口中雖這麼說,做不做得到卻是一個大大的問題,你又何必與她一樣見識?」

  仍然瞪著眼,西門朝午怒道:「黃龍,你留著這個禍害幹啥?放在心裡煩麼?你看看她這德性,活像我們就拿她莫可奈何似的,我就從來不信這個邪,給她嘗嘗架子也好叫她知道天高地厚!」

  淡然一笑,項真道:「放她去吧?」

  西門朝午急得連連搓手,叫道:「放她去了,項兄啊項兄,你莫不成吃錯藥了?媽的,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哪你不要迷糊!」

  一側,尚元乾亦躬身道:「項師叔,此人眼郁深仇,情凝血怨,只怕她已執迷不悟,難以渡化了,尚請項師叔再加斟酌,准許弟子執之以法!」

  項具俏俊而灑逸的面容上有著一抹疲乏的紅暈,他深沉而智慧的笑了一笑,雙目中,有著湛然無畏的清瑩光彩,絲緩的他道:「我說放她去。」

  愣了半晌——

  西門朝午長歎一聲,道:「你錯了,項兄……」

  項真的唇角微撇,他道:「或許我錯,但就是如此吧

  對面梅蕊古怪的凝視著項真,良久,她冷森森的道:「我並不感激你,項真。」

  冷淒淒的一笑,項真道:「記得我已說過,我不殺你並不需要你的感激,那原因很簡單,其一,你僅是個涉世未舉深的純真孩子,其二,你曾對我十分友善,而且在不知情中告訴了我很多我急需知道的事;其三,你長虹一派潰頹瓦解,我應該給他們留條根僅是如此而已,當然我明白,這條根留了下來,對我是極其不利的,但我不在乎,因為我早已如此做了,假設你要來找我尋仇,梅蕊,你聽清楚了,無論在何時,何地,你用何種方法,手段,我全接著;在你來前,你只需記得一件事,你要有一定的把握取我命時再來,否則,你的運氣也就到那一天為止了!」

  唇角浮起一抹冷酷的笑意,項真讓開兩步道:「現在,你們各位可以離開了。」

  梅蕊一場頭,冷冷的道:「我記得你的話,項真!」

  說罷,她已毫不回顧的走出石室,雖然、她的身子因為過度的暈沉及囚制而有些搖晃不穩,但是,她卻仍舊那麼強撐著走了。

  嚴章與嚴婕兄妹互相攙扶著出去,來在項真身邊,嚴章停住了腳步,他深深的看著項真,良久,他又低啞的道:「謝謝你,黃龍。」

  項真報以微笑,沒有說話,而嚴婕的目光也奇異的掠過他的臉上,這一刹中,項真已從這一對兄妹的眼裡讀到了他們的心頭的話,那是感激的,懷恩的,坦誠的;雖然,嚴婕曾在表面上提過那些「恨」。

  望著他們的背影蹣跚而遲滯的消失於石室外的黑暗中,聽著那沉重的步履聲逐漸遠去,良久——

  項真輕輕籲了口氣。皺著眉,西門朝午低緩的道:「看吧,項兄,這丫頭片子早晚要給你增加麻煩,或多或少,總是有麻煩就是了。」

  項真沉和的一笑,道:「我曉得,但她也會多加考慮,我並不是時常發善心的人,是麼?」

  喟了一聲,西門朝午道:「有時候,你的度量太寬大了,寬大的令我吃驚,令我懷疑你是不是我一向聽說的黃龍?」

  一笑之下,項真道:「不會錯的。」

  往石室四周又看了看,他又道:「我們也出去吧,這裡的戲,已經唱完了。」

  尚元乾搶先一步侍立門口,於是,項真與西門朝午已迸肩走出了這幢陰暗而腐潮的石室。

  夜,十分冷,風吹著像能鑽進人們的骨縫子裡,那麼寒冽,那麼尖銳,可不是嚴冬了?唉,真個淒涼的冬啊……

  回過頭,項真和聲道:「尚兄,連日征戰,你也一定異常疲勞了,便請早些回去安歇,並謝謝你一直陪伴我們。」

  尚元乾搖頭道:「弟子不累,項師叔,分別在即,重見之日也渺渺,尚請你老允許弟子多做親近。」

  微微一怔,項真笑道:「方才,你不惱麼?」

  尚元乾恭敬的道:「回稟項師叔,弟子當時也有些覺得忿然不平,因為那女子實在太過氣人,但如今回想,或許你老所作所為隱含深意,弟子愚魯,未曾體悟也未可定了;至於是否著惱,回稟項師叔,弟子再大膽也不敢如此無禮失態!」

  項真一笑道:「謝謝捧場了,尚兄。」

  西門朝午連連搖頭道:「我卻還是覺得不是那回子事,媽的,這賤人……」

  抬頭望望黑沉沉的夜空,項真低徐的道:「不要盡想這些了,值得我們去想的事情還多得很呢,又何必斤斤拘泥于這一丁點?」

  猛一搖頭,西門朝午道:「是了,明天一早我們就走?」

  項真道:「不錯!」

  略一沉吟,西門朝午道:「老荊呢?一道麼?」

  項真頷首道:「當然。」

  搓搓手,西門朝午道:「送他回鄲州?」

  笑笑,項真道:「是的。」

  踱了兩步,西門朝午又道:「那麼離開鄲州以後呢?」

  項真淡然道:「你也該回你的『千騎盟,看看了,偌大的一幫人長久不見了瓢把子也不是道理呀!」

  哈哈一笑,西門朝午道:「項兄,說真的,我不管你去不去大草原,我那一畝三分地你可得跟著去逛逛,也順便看看我土皇帝的威風。」

  沉吟了一會,項真道:「只怕暫時也去不成……」

  西門朝午發火道:「為什麼?」

  項真揉揉面頰,道:「我還得去看看我的幾位老友,他們還受了傷在療養……而且,我的姐姐也正在那裡等著我!」

  「你的姐姐?」西門朝午愣愣的道:「你還有個姐姐?怎的我從來沒有聽說過?怪了……項兄,可是親姐姐?」

  項真笑著道:「不,義姐,但也和親的差不多了。」

  一拍手,西門朝午道:「好,我和你一起去,然後接你的朋友和姐姐都到我那裡,咱們好好聚上個十年八年的……」

  項真有趣的道:「那要把你吃垮了……」

  嘿嘿一笑,西門朝午傲然道:「媽的,千多人都吃不垮,多了幾個又算什麼?就此一言為定了!」

  笑笑,項真道:「我得再想一下,老實說,我還有些事要辦。」

  西門朝午不耐煩的道:「一句話,我陪你去辦!」

  項真笑道:「你真叫死纏活賴啊,當家的!」

  摸著下頷,西門朝午道:「不,這乃臭味相投,項兄,我們的緣分可深得很呢。」

  旁邊,尚元乾依戀的道:「假如可以,弟子也真想跟著二位跑了……」

  一後他肩膀,西門朝午豪邁的道:「機會多得很,老弟,另心急。」

  尚元乾低低的道:「項師叔,西門當家,日後,無論如何都請光臨大草原一遊,無雙派上下一體,全盼著呢

  項真頷首道:「放心,我們全會來的。」

  吸了口氣,西門朝午抖了抖道:「暖,對了,我們在這如意府裡逛逛吧,明天以後,這裡就將成為一片瓦礫焦土了;將來如意府在人們的記憶中只會是一個陳跡,再也找不出這等風光啦……」

  項真輕輕的道:「也好,起二更我們就去休息,幾天幾夜未曾合眼,也真有些倦了……」

  於是,三個人安靜而悠閒的在這寒冷而凜冽的夜色中蹀躞散遊起來,他們誰都知道這不僅僅是在散步而已,主要的,還在於珍惜這一段殘酷血腥後的安寧,憑弔那方才逝去的金鼓風雲,以及,對死難者的哀悼及即將分離前的短促相聚心契……

  夜深了,寒風呼嘯,枯樹幹枝在抖索著……這一切,即將成為過去,就像風裡枝丫顫慄般的蕭煞,滿眼錦繡花草,頓又一片零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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